皇极殿。
死寂。
空气里,昨日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与殿内百年古木的沉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文武百官,垂首而立,像一群被霜打过的鹌鹑。
没人敢抬头,去看龙椅上那个歪斜着身子,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的少年天子。
但所有人的余光,都死死地盯着殿前那个佝偻的身影。
魏忠贤!
这个老阉狗的官袍上,似乎还溅着昨日的血点,那张老脸上挂着一抹诡异而满足的笑意,仿佛刚饱餐了一顿人肉盛宴。
他身后,整齐地码放着数十口描金的红木大箱,与这肃杀的朝堂格格不入。
那里面是什么?
没人敢问。
也没人想知道。
朱由检打了个哈欠,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诸位爱卿,一大早把你们叫来,真是辛苦。”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语气轻佻得像是在逛窑子。
“有事快说,无事就滚。”
“朕还等着回去,陪朕的美人嫂嫂用早膳呢。”
此言一出,百官的头垂得更低了。
昏君!
为了一个女人,屠戮清流,纵容阉党,荒唐至极!
然而,这份鄙夷之下,是更深的恐惧。
一个为了“嫂嫂受了委“屈”这种荒唐借口,就敢让京城血流成河的疯子,谁还敢去招惹他?
鸿胪寺官员颤巍巍地出列,开始唱报。
“工部尚书薛凤翔,有本启奏……”
工部尚书薛凤翔,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启禀陛下,大行皇帝陵寝规制已定,仿庆陵建造,只是……只是这预算,恐需白银二百万两……”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到,龙椅上的少年天子,笑了。
那笑容,天真无邪,却让人通体冰寒。
“二百万两?”
朱由检掰着手指,像个算不清账的孩童。
“朕的皇兄,九泉之下,就值这个价?”
薛凤翔一愣,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陛下,这……这已是参照祖制,不敢逾越……”
“哦。”
朱由-检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户部尚书郭允厚。
“郭爱卿,给钱吧。”
郭允厚心里咯噔一下,出列跪倒。
“陛下!国库空虚,实在……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
“户部想尽办法,也只能挤出……一百万两!”
“哦?一百万两?”
朱由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也就是说,在你们眼里,朕的皇兄,得打个对折?”
轰!
郭允厚如遭雷击,浑身剧颤!
“臣……臣不敢!臣万万不敢啊!”
这顶帽子太大了!
说皇帝的哥哥只值一半价钱?这是诛九族的罪过!
“你不敢?”
朱由检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双看似惺忪的睡眼,猛地睁开,射出两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昨天,朕的嫂嫂受了委屈,朕很不高兴,所以朕杀了人。”
“今天,你们让朕的皇兄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朕……更不高兴了!”
他缓缓站起身,龙袍下的身影,竟带着一股尸山血海般的压迫感!
“你们是觉得,东安门上挂着的那些人头,还不够多吗?!”
“还是说,你们也想上去,凑个热闹?!”
“噗通!”
郭允厚直接瘫倒在地,汗如雨下,裤裆一片湿热。
整个皇极殿,落针可闻!
所有文官都感觉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魏忠贤那把无形的屠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朱由-检突然又笑了,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算了算了,杀人多不好,朕一向与人为善。”
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重新坐回龙椅。
“国库没钱,朕知道。”
他瞥了一眼那些瑟瑟发抖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毕竟,冬天有炭敬,夏天有冰敬,逢年过节还有节敬、寿敬……你们一个个富得流油,比朕这个皇帝过得都滋润,国库能有钱才怪了。”
字字诛心!
百官脸色煞白,这可是官场潜规则,如今竟被这少年天子当众掀了个底朝天!
“陛下……此乃谣言,臣等……臣等一心为公,两袖清风啊!”
吏部尚书房壮履,硬着头皮辩解。
“哦?是吗?”
朱由-检挑了挑眉,打了个响指。
“魏忠贤。”
“奴婢在!”
魏忠贤那公鸭般的嗓音响起,他一挥手,身后数十口大箱应声打开!
哗啦--!
金光!
银光!
珠宝玉器、古玩字画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刺得人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
朱由-检指着那堆积如山的财富,笑眯眯地问道。
“回陛下!”
魏忠贤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高声念道:
“此乃昨夜从钱谦益、杨涟等逆贼府中抄没的家产!”
“计有,黄金三十万两!白银一千二百万两!田契、房契、商铺地契折银八百万两!”
“另有珠宝、古玩、字画、奇珍无数,价值尚不可估量!”
“总计,折银,已逾两千万两!”
两……两千万两?!
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傻了!
仅仅几个东林党魁首的家产,就抵得上大明朝几年不吃不喝的国库收入?!
这……这怎么可能?!
“两袖清风?”
朱由检的笑声在大殿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房爱卿,你们的清风,可真够硬的啊!”
“刮地三尺,连朕的墙角都给刮干净了!”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
“皇帝穷得都快尿血了,你们却一个个脑满肠肥!”
“现在,朕问你们!”
“朕的钱呢?!”
“朕的钱,去哪儿了?!”
声如雷霆,震得整个皇极殿嗡嗡作响!
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很好。”
朱由检满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国库没钱,那这笔钱,朕就自己收着了。”
“正好,朕的嫂嫂最近心情不好,朕打算在西山给她修个别苑解解闷,种种花,养养草,再……练练兵。”
练兵?!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给太后修园子,跟练兵有什么关系?!
这昏君,果然是疯了!
只有魏忠贤,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狂热的精光。
西山!
那不是京营三大营的驻地吗?!
陛下这是……要用这笔钱,绕开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打造一支完全属于他自己的军队!
好大的手笔!
好疯狂的计划!
朱由检根本不理会众人的惊愕,他的目光,落在了兵部尚书崔呈秀的身上。
那是一个满脸谄媚的胖子,魏忠贤的干儿子。
“崔爱卿。”
“臣……臣在!”
“朕听说,你算盘打得不错?”
朱由检笑得和蔼可亲。
崔呈秀一愣,连忙道:“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很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
“从明日起,兵部尚书你就别干了。”
“朕封你为天下算盘总管,去给朕数数,这紫禁城的宫墙,一共有多少块砖。”
“什么时候数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朕。”
“啊?!”
崔呈秀,当场石化!
整个朝堂,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朱由检。
临阵换帅,还是用如此荒唐的理由,将一部尚书贬去数砖头?
这已经不是昏聩,这是疯了!是彻底的胡闹!
朱由检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伸了个懒腰,再次恢复了那副“摆烂”的模样。
“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这么空着吧。”
他顿了顿,扔下了一句让整个大明官场,都为之颠覆的话。
“朕改主意了。”
“修皇陵的钱,朕自己出了。”
“传朕旨意,将孙传庭的两个女儿,送入宫中,封为昭武校尉,官居三品,入朕的西山新营听用!”
“再传旨天下,凡将门之后,无论男女,皆可入京应试!”
“朕要开武举!”
“不考策论,不考诗赋!”
“只考骑射,只考兵法,只考沙场搏杀之术!”
“状元,可封侯!”
“榜眼,可拜将!”
“探花,便来做朕这兵部尚书!”
他环视着殿下那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嘴角翘起,露出一抹森白的牙齿。
“朕,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