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小的回春堂内炸响!
那是足以让整个大明闻之色变的瘟疫!
是死亡的代名词!
马致远眼神一凝,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善长话语中的绝望与期盼。
李善长见他不语,以为他有所顾忌,一咬牙,抛出了一个足以震动整个应天府的惊天秘密!
“宫里……有贵人……也染上了!”
闻言,马致远笑而不语,只是很自信随意地摆了摆手。
但他心中却在暗想道:“我连染上慢性天花悄然死亡的孩童都能救活……
你这个天花病毒只要用针对的特效药就可以了,在现代社会…天花已经彻底消除,只有微弱毒性的水痘而已!”
李善长见他只是自信摆手,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随便夸口,于是在献上诊金--一锭黄金后,拱手告辞……
感叹古代细菌病毒的肆虐,马致远在医馆的墙上,贴了一张告示:
“饭前便后净手,生冷之物忌口,饮水务必煮沸,康健常在福运久。”
这几句粗浅的白话,却像一道惊雷,在大明百姓心中炸响。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将信将疑。
一场卫生观念的变革,在这座古老的都城里,悄然发生。
而马致远最大的惊喜,来自朱雄。
这孩子,仿佛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无论多复杂的人体经络,多拗口的药理药性,他只教一遍,朱雄便能牢记于心,甚至举一反三。
那份灵性与聪慧,远超常人,甚至让马致远都感到一丝心惊。
这绝非寻常人家的血脉。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日渐清晰,也日渐沉重。
一日深夜,马致远出诊归来,寒风凛冽。
街角一处还亮着灯的酒肆里,几个醉汉正在高声叫嚷:
“听说了没!皇长孙……没了!”
“嘘!噤声!不要命啦你!”
“怕个鸟!都他娘的一个多月了!宫里头没发丧,可谁不知道啊!天花!是天花啊!”
“可惜了太子爷那根独苗,听说圣上疼他,比眼珠子还金贵……”
醉汉的浑话,如一道九天神雷,直直劈进了马致远的脑海。
皇长孙……朱雄英……天花……病逝……
他猛地定住了脚步,浑身冰冷。
钟山之下,那口薄皮棺材。
那个穿着明黄寿衣的孩子。
那些家仆落荒而逃时,脸上极致的惊恐。
还有……
朱雄手腕上,那个若隐若现,形似龙纹的红色胎记。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几乎不敢去想的念头,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
难道……
他救回来的那个孩子……
真的是那个本该已经死了一个月的大明皇长孙?
与此同时,关于“钟山神医”的传闻,终于通过锦衣卫的密奏,摆在了朱元璋的御案之上。
那份薄薄的奏折,却重如泰山。
“针起死人,肉白骨?”
朱元璋那布满老茧的粗粝手指,在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咚。
咚。
咚。
每一声,都像是叩在人心上的闷雷,沉重,压抑。
对于这些江湖术士的鬼蜮伎俩,他向来嗤之以鼻,甚至深恶痛绝。
可密报中的一句话,却让他那双看过尸山血海、早已古井无波的眸子,骤然掀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涟漪。
“……曾于钟山,救活一假死男童。”
钟山。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朱元璋的心里。
朱元璋想起了自己那个苦命的嫡长孙,朱雄英。
那个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的宝贝疙瘩。
出殡那日,山洪暴雨……宏大又隐蔽的送殡、护卫队伍被冲散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样六个字的锦衣卫汇报,像钉子一般死死钉在他的心口上,一碰,就是鲜血淋漓。
朱元璋猛地合上奏折,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备驾。”
奉天殿内,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咱,要亲自去瞧瞧。”
次日,回春堂的门帘,被人掀开。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整个医馆的光线,似乎都为之一暗。
他见马致远在忙着看诊,自顾自地自称徽商,可身上没有半分铜钱味,只有一股洗不掉的血腥气。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却像一座沉默的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身后的随从,更是太阳穴高高鼓起,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堂内的一切,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这人,不是微服私访的朱元璋,还能是谁?
马致远早就感应到他身上不同寻常的气息,但正在给一个妇人诊脉,眼皮都没抬一下。
可他搭在脉枕上的手指,却几不可查地进行了抖脉。
忽然,一股恐怖的威压,从徽商身上如水银泻地,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医馆。
这不是权贵的威势,更不是江湖高手的杀气。
而是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掌控一切生死的绝对意志。
马致远心中警铃大作。
来者不善!
而且,来头大破天!
朱元璋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医馆的每一个角落。
四周到处是干净,整洁,药香清淡而不刺鼻。
他的视线,在墙上那几句“饭前便后净手”的白话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有点意思!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年轻的郎中身上。
马致远送走了那对母子,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朱元璋在空中相撞。
没有惊慌,没有谄媚。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朱元璋那双看过尸山血海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这个年轻人,竟能直视咱的眼睛?
他看到马致远依然从容起身,为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细心讲解着熬药服药的禁忌,态度温和耐心。
没有半分读书人的清高,更没有商贾的市侩。
朱元璋眼中的审视,渐渐化为一丝深不见底的幽邃。
一个拥有如此医术的人,却甘愿为这些蝼蚁般的升斗小民耗费心神。
他,图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朱元璋那颗坚如铁石的心,也微微地点了点头。
不管医术真假,是否有什么图谋……
至少,他医德不坏。
看诊的排号,终于轮到朱元璋了。
朱元璋沉着脸,一言不发,伸出了那只曾执掌过屠刀,也曾书写过传国玉玺命令的手腕。
马致远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脉门。
刹那间,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这脉象……
沉涩,迟滞。
如同一头被囚禁在体内的猛虎,外表看似平静,内里却暗藏着一股龙腾虎跃、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霸道之气。
这是常年征战沙场,杀伐过甚,深入骨髓的陈年旧伤。
更是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以一人之身扛起整个帝国重量,导致的心力交瘁,脏腑失调。
马致远心中已然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只开了一张最平和的调理药方,皆是些安神补心、活血化瘀的寻常草药。
但在药方剂量与君臣配伍的细微之处,却暗藏着他对人体运行至理的深刻理解。
那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降维打击。
朱元璋接过药方,粗略扫了一眼,正要开口旁敲侧击。
忽然,他的目光,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死死地钉在了药柜前,一个正在踮着脚帮忙抓药的小小身影上。
那个孩子,约莫七八岁的年纪。
眉目清秀,神情专注。
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寻常孩童没有的沉稳。
那张脸……
那张脸!
朱元璋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骤然停止!
像!
太像了!
和记忆中,他那个躺在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大孙,一模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聪慧,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烙印在血脉里的贵气。
朱元璋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落在了那孩子伸出来,抓取药材的小手上。
手腕处。
一个淡红色的胎记。
虽然浅淡,却清晰可见。
轰!
朱元璋的脑海里,仿佛有万丈狂澜轰然炸开,又好似九天惊雷当头劈下!
是那个胎记!
就是它!
雄英出生之时,皇后抱着给他看,他亲眼所见,亲手抚摸过的龙形胎记!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他那魁梧的身躯,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狂喜、激动、难以置信的情绪洪流,如火山熔岩般,即将从他的胸膛里喷薄而出。
他用尽了一生戎马生涯练就的自制力,才将那一声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大孙”,死死地压了回去。
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他的眼神,却再也无法从那孩子身上移开分毫。
“马郎中。”
朱元璋的声音,变得无比干涩,沙哑,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这孩子……是你的家人?”
马致远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他知道,正戏来了。
“哦,这是晚辈收留的孤儿。”
他抬眼,迎上朱元璋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解释道:
“说来也巧,我是在一扇朱红门板那里收留他的,我又希望他以后长大了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于是给他起了个朱雄的名字!”
朱!雄!
这两个字,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朱元璋的心口。
马致远继续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说道:“一月前,在钟山偶遇,当时他大病一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钟山!
失忆!
朱元璋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又是一阵疯狂的抽搐与狂跳。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故作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马致远皆对答如流,滴水不漏。
终于,朱元璋带着那张轻飘飘的药方,沉着脸,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回春堂。
一回到宫中,他便发出了雷霆万钧般的指令。
“给朕查!”
“将那马致远,还有那个叫朱雄的孩子,自入应天府以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给咱查个底朝天!”
锦衣卫精锐尽出,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京城。
半日之后。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让朱元璋狂喜到,几乎要仰天长啸的结论。
那个孩子,就是他失踪月余,被满朝文武断定必死无疑的皇长孙,朱雄英!
大喜之后,是更深,更冷的帝王心术。
这个马致远,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为何能救活被太医院所有御医都宣判了死刑的雄英?
他将雄英留在身边,是机缘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一个来历不明,医术通神到近乎妖异的年轻人,手里,握着他大明朝最尊贵的血脉。
这让朱元璋感到一种久违的,被动的滋味。
一种命运被人扼住喉咙的刺痛感。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药方上。
“妹子……”
朱元璋喃喃自语,想起了思念过度,后宫操劳疲倦的马皇后。
“下次带妹子也去看看活着的大孙,说不得精神就好多了,顺便感受一下他的医术,就能更进一步确定……”
朱元璋倒要再次亲眼看看,这马致远的医术,到底有多神。
更要看看,这枚落在他大明棋盘上的棋子,究竟是福,还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