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染仔细打扮了一番才去见父亲。
她每次看望父亲的时候都总存着一种幻想，觉得父亲说不定下一秒就会醒来，所以她每次都坚持不懈地把自己收拾好。
虽然每次都是失望。
姜染拿着药水和纱布细细地给父亲换药，姜国强是烧伤，必须要进行严格的护理，有一点细菌感染都足够要了他的命。
因此姜染也有还不完的住院费和护理费。
医生都有很多次婉转地劝过她，像她父亲这种情况，如果放弃治疗的话也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让她放弃自己的亲人，她做不到。
“姜小姐请签一下字。”
护士过来查房，她跟姜染已经很熟悉，常常打趣姜染的护理水平已经可以在他们医院当icu特护了。
姜染客气地说了句辛苦了，拿过父亲的检查病历单来看。
护士简单地说了一下姜国强最近的情况，整体还算平稳，就是血象还是不太好，忽高忽低的。
“报告要到三楼的机器上打印。”
姜染看护工正在一旁忙着给姜国强翻身，伸手拿过条码来：“我去拿报告就好。”
三楼的人很多，姜染从电梯上去，就看到好多大肚子的孕妇。
她这才想起来，三楼东边是妇产科，来产检的人尤其多。
跟别的科愁云惨淡的氛围不同，这里仿佛有活力多了。
大部分人都是让老公陪着，夫妻拿着报告单交头接耳，脸上都是迎接新生命的甜蜜和幸福。
姜染熟练地走到机器前面，扫上条码，拿上报告单准备给医生再看一下。
好容易小心翼翼地从一群挺着肚子的孕妇之间穿梭过去，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甜腻声音。
“阿泽，今天又耽误你的时间了……”
裴璟泽高大的身躯旁边，是乖巧地仰着头看他的安晓晓。
她离得远，没听清两个人说话的内容。
这种景象加上妇产科优生优育的背景墙，感觉格外刺眼。
姜染不自觉地就想找地方躲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
反正就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他们。
或者是说，她害怕自己不小心会看到什么事实。
姜染靠在打印机器旁，觉得自己软弱极了。
“我最害怕看医生了，幸好有你陪我。”
安晓晓两只手在一起绕呀绕，眼神一扫，机器后面的长发背影很眼熟。
她故意跟裴璟泽撒娇，让他去给自己买奶茶，好好补偿一下今天受伤的小心灵。
姜染正在想象自己是一根没有感觉的木头，听不见也看不见。
“姜小姐，姜染？”
她一回头，安晓晓正在笑着跟她招手，几步就走到她面前来。
“原来真的是你，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姜染看到裴璟泽走开松了口气，很淡然地问：“安小姐有事吗？”
安晓晓点头，伸出一只洁白细嫩的手来：“东西拿了吗？”
“什么东西？”
姜染疑惑地看着理所应当跟她讨要的女人，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就是阿泽跟你说的啊。”
安晓晓的神色很认真很严肃，似乎在她看来，姜染的表现就像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我真的不知道。”
姜染一摊手：“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姜染，你现在倒是出息了。”
颀长的身躯挡住了姜染头上电灯的光，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裴璟泽手上的奶茶，迅速地收回目光。
“我给你发消息不回，没想到你居然真的不带，嗯？”
男人压迫的声线传到她耳边，低沉的磁性让姜染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姜染很快反应过来。
“我手机没电了。”
她把手机掏出来给他看：“刚才忙，没来得及充电。”
“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理由？”裴璟泽把手上的奶茶递给安晓晓，玩味地冷笑。
奶茶的香味飘散在空气里，甜腻腻地勾住人的鼻腔。
姜染被他这种质问的语气激得有些叛逆，她不明白为什么手机没电变成了理由。
她更不明白裴璟泽连看都没看，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在找理由。
就好像是一个人看她不顺眼，所以她做的任何事都有错。
“我能找什么理由？反正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觉得我是故意的。”
她忽然想起来裴璟泽曾经很鄙视她喝奶茶，觉得这种东西既不健康也没品味。
原来这种没品味的标准只是对她一个人的。
她自嘲地把手机装回去，觉得跟裴璟泽再多解释一句都是浪费口水。
裴璟泽把她的不耐收到眼底，那根本来就心烦的弦立马就绷断了，变成了一股叫嚣着想要冲出来的火气。
“你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姜染。”
姜染不动声色地把报告单藏起来，无所谓地说：“家里这么多人，裴总就非得让我这个没用的人给你拿不可吗？”
她的声音很平淡，很好地把她的心潮掩饰过去。
现在在这里多待一会，她都要觉得自己压抑得喘不过来气了。
这两个人的群演，她当不起。
“不好意思二位，我有事先走了，失陪。”
姜染不再去看安晓晓翘着脚尖跟裴璟泽说悄悄话的模样，非常潇洒地转身离开。
“姜小姐……”
安晓晓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句，姜染理都没理。
她手上捧着奶茶，有点委屈地看着裴璟泽：“姜小姐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只是想关心一下她的身体，没别的意思。”
裴璟泽扯出一个冷笑来：“你看她像是生病的样子吗？”
昂着头跟他吵架的样子，哪怕做错了也不肯低头，活像要伸出爪子，跳起来跟他反抗的小野猫。
安晓晓看着姜染的背影，很赞同跟着点点头：“姜小姐能有什么事呢，她身体那么好，又不用看医生。”
她小心地看着裴璟泽的神色，见他皱眉不语，顾影自怜地叹气。
“不像我，总是生病，哪怕再不想来医院也要来。”
裴璟泽果然疼惜关心地看着她，安晓晓心里得意极了。
“医院真是讨厌。”安晓晓小口啜饮着奶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姜小姐也可能只是过来找朋友玩的。”
她恍然大悟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姜小姐的朋友一直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