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这两日分外安静,宫试结束后的一周各宫都忙着与内务府对接,根据此次宫试的成绩调整宫中的例银和配备。平日里爱闯祸的几个妃子最近也过分得安静,怡嫔因宫斓近日过度安分,特意去云岚宫拜访了一番,看宫斓专心致志写题,忙凑到身边,用手贴着宫斓的额头,确保宫斓不是白日生了怪病。
此番宫试过后,各宫用度重新调整,怡嫔与宫斓二人因名次提升,用度也都跟随着提。怡嫔自幼习武,身子不怕寒,便提前将宫里不用的雪花碳带来给云岚宫,宫斓本做好了此次宫试名次下降,用度被克扣的打算,提前买好了碳,不想这次二人名次提升,怡嫔又拿来了碳,今年的碳的储量倒是富足了。
如是哪日闲暇下来,倒是可以用多余的碳烤些肉吃。
怡嫔来找宫斓,本是想打两局麻将,看宫斓奋笔疾书无暇顾及她,送过碳,便摸摸鼻子转身回宫了,不愿在宫斓这里自讨没趣。
除却常拜访云岚宫的怡嫔,这两日踏进云岚宫门槛的人倒是不少,言贵人前几日宫试后又送来了几个话本子,林贵人昨晚特地带着糕点来抄录一些宫斓写完的题,还有最早来的皇帝身边的崔公公,带着几本夫子推荐的题库,笑眯眯地叮嘱宫斓:“陛下说您这次宫试算术成绩还算不错,希望下次您能好好背背国风的题。”
崔公公把怀里的题库递给秋霜:“这是陛下特意要奴才带给您的。”
还真是劳烦您了。宫斓停下写太后赏赐的题库的手,接过皇帝又赏的两本题,强颜欢笑着谢恩。
末了,惶恐地追加一句。
“这个不用交回去吧。”
“娘娘要是想写完给陛下看,倒也可以。”
……你看本宫写得完吗?
心里虽这般想,面上又不敢这般说,客气地送走崔公公,宫斓又重新开始写太后赏的题,最近两日她倒是察觉了皇帝似乎对她有了特别注意,理应去思考一下缘由,但过两日有事情忙,眼下是要赶紧把题写完,如此这般,便无从思考这些麻烦事了。
但说到崔公公,近日也是忙碌。除却近日要重新安排宫中用度,皇帝那边也忙碌得紧。
清梦阁位于皇城里的中心位置,早年间是先帝的藏书阁,在先帝亡故后成为了现任皇帝顾瑾之的书房。
房间内陈列的物件不是很多,摆放的也不是些贵重装饰,多是些古朴的旧书,唯一几件称得上贵重的,便是房间里摆放的一把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和一条外族进贡的棕红色火狐狸地毯。
崔公公傍晚时分将御膳房刚做好的参汤传上来,放在红木桌上,又多点了两个雕花灯摆在桌子附近,打点好一切才请示道:“陛下,您晚上不曾用膳,这会儿子喝个参汤休息一下吧。”
“你倒是有心了。”顾瑾之放下手中的奏折,口中夸赞着崔公公,却未动身去碰那碗人参。他幼年时太后便日日让他喝一碗参汤,说是为他补身子。太后年轻时是帝都内有名的大家小姐,被身边人照顾习惯了,成亲后,顾瑾之的父亲又对她极其宠爱,以至于温太后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常识,身边人又不敢去阻止她。
在喝了人参汤半个月后,顾瑾之半夜醒来,发现自己枕边被鼻血染红,从此对人参深恶痛绝。在温太后半夜急匆匆跑来抱着年幼的自己愧疚落泪时,被紧紧裹在怀中的顾瑾之只庆幸自己以前偷偷把人参汤倒了一半……
最近后宫宫试,朝中也正临近着科考,大臣们上奏的折子每日都堆成小山,顾瑾之便是从早看到晚,也总有那么几个难以定夺的。
崔公公是看着顾瑾之长大的,知道顾瑾之不爱喝参汤,但日日熬夜还是要补的,赶着顾瑾之休息的间隙,又想着找些乐事给他放松。
若论起让人啼笑皆非的乐事,这宫中当属斓嫔。
“陛下您今日遣奴才给斓嫔送书,您是没看见斓嫔那表情,可当真有趣。”
“那怪得了谁,将朕想帮她的一番心转头就卖了。”顾瑾之想起宫斓强颜欢笑的场景也觉得好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愤慨:“卖了便罢了,还只卖了几百两!若是此番考个好成绩,用度增多,朕再赐她几件宝物,如何不必这百两多,她倒是不会计算。”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必斓嫔听闻此番赚钱法子会仔细考虑一下。
崔公公被顾瑾之吩咐把题卖给宫斓时便知道依她的顽劣性子,断然不会好好背题,顾瑾之知道这次宫试成绩会被寄回嫔妃家中,有意相帮她挽留面子,但并不代表宫斓在意。崔公公本想提醒他不必费这心思,但又一想,这后宫平静惯了,若宫斓闹一闹,活跃一下并非不好,还能给顾瑾之找一些乐趣。
事实证明,宫斓转手就卖掉了考试信息,果真不重视寄回家中这件事,崔公公为自己对宫斓的猜测充满信心。
当然,他可能不知道的是,宫斓是在意的,但她没听见寄回家中这句话……
“她本就不愿留在宫中,朕知道。”顾瑾之笑过了宫斓,心里却清楚:“是朕当年私自把她留下的。”
时隔多年,顾瑾之倒是对初次见到宫斓这事记得仍旧清晰。他与宫斓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似乎天生便是两种命运,本是该遥遥相望,互不相交的人生。
他父君离世虽早,却凭借统一两国,收复异族而被称作一代明君,他幼年继位,满朝文武无不希望他能继承先皇遗志,对他寄予众望,甚至他的母后,一个被他父皇宠坏了的女人,也需要年幼的他来照顾。
回忆起童年,他似乎只剩下满屋子的有关治国的书,还有不同的夫子在眼前穿梭。
而宫斓,甚至本不该入学宫,若非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年纪过长,也不会轮到性子顽劣的二小姐宫斓。
学宫里的夫子严厉,虽然是尽心为学生着想,但有时确实古板。顾瑾之曾在众多太傅的簇拥下路过学宫的门口,便见宫斓在门口罚站,初次见面,不以为然。但若是次次都见她罚站,便是一回生二回熟,如何都记得这张脸了。他好奇为何宫斓总被罚站,原因花样百出,久而久之,他便习惯去听她每天的日常了。
后来通过画像选秀女入宫,宫斓交了副丑画像表明了不想入宫的意图,但他却依然让她入宫,如此,对她多有亏欠。
“陛下,您再不喝参汤便要凉了。”崔公公见摆着的参汤热气已经消散,便俯身在一旁提醒。
顾瑾之正想着如何推脱崔公公这番好意,宫外的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进屋:“禀陛下,礼部尚书东方华求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顾瑾之疑惑道:“宣他进来。”
小太监领命一溜烟地跑出去,顾瑾之也跟着向正厅走去。礼部尚书东方华乃是此届科考的主考官,如今大半夜的求见,想必是科考那边出了问题。
“臣礼部尚书东方华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顾瑾之抬了下手命东方华起身说话:“爱卿如此急切的求见朕,可是有什么大事要禀告?”
“回禀陛下,此事关系重大,想必陛下也应有所耳闻。”东方华已是不惑之年,身子骨早已不大利落,说话也多有含糊,眼下却是郑重其事,严肃地板着脸,颤颤巍巍道:“臣此番要说的,乃是‘义学’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