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若学业有成，皇帝站在身后应该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
毕竟，顾瑾之很香。
很香这个词冲进宫斓大脑的时候，她的手很没出息地狠狠一抖。手里的狼毫，是她刚染过墨的，这一抖，一滴豆大的墨就在纸上晕染开来，黑漆漆的一片，挡住了宫斓唯一写上答案的那道题……
宫斓抿着唇，心如死灰。
宫斓与顾瑾之就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不敢动，顾瑾之怕影响了宫斓答题的心态，宫斓只求顾瑾之赶紧离开……
一众嫔妃为了答题低头奋笔疾书，只有宫斓对面的怡嫔，津津有味地看着对面的一出好戏。
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宫斓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快刀斩乱麻，她侧过头，艰难地和顾瑾之对视上，表现出有话要讲的神情。顾瑾之也很配合地点点头，示意宫斓可以说话。
“陛下，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宫斓小声道。
“你讲，朕恕你无罪。”
“您在这儿，有点影响臣妾发挥……”宫斓低着头道，发挥这词，用的很有技巧，前提是会写这题，才能讨论能否发挥。可如今她根本不会，哪敢提发挥得如何，发挥这词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离谱得很。
“哦？是吗。”顾瑾之俯下身，凑在宫斓耳边悄声道：“斓嫔，你这么久了可是一个字都没动啊。”
顾瑾之身上本就带有一股香气，淡淡的，像是某种木质香，好闻得紧。如今一俯身到宫斓身侧，香气就更近了些，宫斓自小女孩堆里长大，未曾如此近身过男性，更遑论被男子身上的香气包围。偏偏这男子还凑在自己耳边同自己说话，淡淡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边，弄得她耳边有一点痒意，却不敢去碰。
宫斓的皮肤白皙，脸颊肉眼可见的漫上红色，耳朵也红得发烫，她感到了热意，更不敢与耳边的顾瑾之靠得近，生怕自己发烫的耳朵碰上顾瑾之的脸。
“斓嫔，前些日子崔公公不是都偷偷把题给你了吗。”顾瑾之见宫斓这般反应，更生出了调侃的意味：“你题都背到哪里去了？”
崔公公的题？他哪里算是给啊，明明是自己买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皇帝知道自己有题啊！而且还是，有题的情况下考不好……
好在顾瑾之是悄声同自己说的，估摸着也没有要罚自己的打算，不然自己如今也不会在这里坐着了。
可皇帝问话，又不能不答……
这……
宫斓深呼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拼命组织语言，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挂出一个微笑，苦笑着回道：“臣妾……臣妾助人为乐来着……”
所谓助人为乐，是以帮助他人为快乐，她把崔公公的信息买了，帮助了想获得良好宫试成绩的人，那人给了她钱，她获得了快乐，听上去，没有问题，她也没有撒谎。
对，回答的漂亮，宫斓不禁为自己临危不惧的行为表示鼓励。
“好一个助人为乐。”顾瑾之伸手笑着拍了拍宫斓的肩膀，可不知为何，宫斓总觉得这笑很有深意。
“你不是助人为乐嘛，后半场还有算术考试，你想好怎么考，不然朕让你乐到明年。”
“啊——？”
还不等宫斓反应过来，顾瑾之已经先一步离开她这里，从对面折返回去，将对面伸着脖子看热闹的怡嫔吓得一缩。
见皇帝只是从自己面前掠过，怡嫔又在皇帝走后探出脖子，关照一下宫斓的情绪。
好不容易哄走了皇帝，虽然说“哄”这个词有点偏差，但总算走了不是。
斓嫔把笔放在一边，趴在试卷上打算把身心都放松一下，刚趴上去，就发觉这桌子似乎是在抖，偏过头，发现研墨的小太监还在激动的发抖，用鄙夷的目光上下扫了一遍小太监：“陛下都走了，你还害怕什么啊？”
“奴，奴才不是害怕。”小太监涨红了脸：“奴才是第一次看见陛下，激，激动……”
说起算术，这便是宫斓的长项了。她儿时极爱去戏园子听戏，又喜欢酒楼里的舞姬，为此将家中给的零用钱大部分都用在了看戏听曲上，家中怕养成纨绔，便克扣了她的零用钱，为了能继续看戏听曲，她便时常拿着家里的算盘跑出去同人做生意，竟意外发现了自己的从商天赋。
国风考试与算术考试之间隔了两个时辰，国风考试结束之后，各宫的娘娘们可以选择回宫用膳，也可以选择回宫继续复习。
怡嫔把身心俱疲的宫斓从考场搀扶出来，带宫斓回去吃个饭的功夫，宫斓就又恢复了状态。
没心没肺，挺好的，怪省心的，怡嫔坐在一旁磕着瓜子，心里想着，至少比上一世省心。
下午的算术考试倒没有上午国风考试那么多的插曲，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下午的算术考试，众嫔妃又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回宫。
怡嫔在下午的考试里是第一次看见了宫斓打算盘，在她的印象中，前世的宫斓并不擅长算术，似乎更爱看古书多一些，而这一世再遇见宫斓时，宫斓已经一副混世魔王的样子，她倒也没见过宫斓认真算起术来的模样。
但在这一次考试中，宫斓打算盘的速度着实震惊了她，在一众平平无奇而缓慢的算盘声中，宫斓打算盘的节奏显得极其流畅紧凑，成功吸引了纠结鸡兔同笼问题的怡嫔，为怡嫔没算出来鸡兔同笼问题找到了合理的借口。
无论如何，宫试是过了，总归能松下一口气了。宫试的成绩一般三天后出来，至少这三天还能活得恣意一些。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三日后的贵妃宫中一片寂静，众妃坐在两侧，静静地听着吕贵妃念成绩。
“文贵人，九十。”
“静贵人，七十。”
……
宫试里一向有规定，为了保证妃子们的颜面，后几名往往不念成绩，就留下来训诫，怡嫔已经准备好了要同宫斓一同留下来接受训诫，这次却出乎意料的被放走了。
临走时，贵妃还欣慰地同怡嫔连同旁边依旧要被留下来训诫的宫斓点点头，不错，孺子可教也，经过上一次罚跪，两人排名都上升了。
宫斓难得从车尾向前了两名，从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三，只要再接再厉，就能够摆脱倒数第三的名次。
“臣妾有如此进步，还是多亏了贵妃娘娘的教诲。”宫斓听完吕贵妃的鼓励连忙接道。内心又计算起自己的名次。
她向来是稳定的倒数第一，怎么就还有比她差的呢。
宫斓偏过头，见另一个留下的人很是面熟。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是那天偷看秀女之时，被假山压倒的另一个秀女，叫什么来着。
啊！林千萤，林贵人，那个听不懂话的贵人。
那她考的比自己差也算得上正常。
那另一个呢？宫斓来回望着，也不见贵妃宫里有第三个人影，正疑惑着。
“害，这学习如何努力啊，都没有身体重要。”
“贵妃娘娘说得是。”宫斓和林贵人不走心地附和道。
“就好比这回的欣贵人，身子学坏了，连宫试都参加不了。”吕贵妃接着说。
欣贵人……宫斓嘴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买了自己蜡烛，握着自己手泪眼汪汪的卧床妃子。
对了，还有她呢，还有一个没考的。
还真是有的人学会了，有的人学废了……
“对了，太后看了这次的成绩，为了鼓励你们俩，特意为你们定制了相关的学习资料。”吕贵妃从位子上起身，向侍女招手，侍女从一旁的匣子里捧来几本书籍。
“你们二人的算术成绩都不错，太后便只为你们拿来了国风的，你们回去切记仔细研究，莫要白白浪费了太后娘娘的好意。”
“臣妾遵旨。”
宫斓接过婢女手中的厚本子，入目即是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五年宫试，三年模拟》
粗略翻过本子的几页，密密麻麻的小字紧密的排列在一起，犹如一群聚在一起的黑蚁。
好在，太后娘娘没说要全部做完，宫斓暗自庆幸着，脸上的笑容还未退下，又听吕贵妃接着道：“为了防止你们二人白费了太后的心思，本宫会在半月后收回你们题，你们二人务必全部写完。”
隐约间，宫斓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似乎，是她自己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