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枫堡。
这昔日响彻武林的武学世家,如今看上去残破不堪,在风雨飘摇中,更显得格外颓圮,毫无半点往日的风采。
堡主“一剑游龙”沈从风,和她的妻子“珠带仙子”陆芷兰,自爱子沈容赴狮铃堡出事以后,这惊人的变故对老两口造成了严重的打击。
这对往日人人称赞的英侠伉俪,现在就静静地坐在堡中的大厅之内。
大厅没有续点烛灯,伴着外面不断的淅沥雨声,屋内烛火飘摇,忽明忽灭。
说实话,他们二人已经在这里坐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
眼看着一天天人去楼空,落枫堡日渐衰败,沈从风夫妇也不为所动,他们每日期盼的,只有爱子沈容的音讯。
他们内心始终相信,他们的儿子绝对不会做出这样人神共愤,十恶不赦的坏事!
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江湖上并没有传来沈容是被诬陷的消息,有的只是沈容不断出现江湖,连做数起命案。
而六日前最新的命案,则是竹林七贤的飞来横祸!
沈从风夫妇无法面对这一连串的打击,不敢面对所有江湖上的同道。
他们现在的处境就如同软禁一般,每日都有江湖上的人来找他们寻仇,他们找不到沈容,自然想着来找他的父母。
不过翁元浩和鱼问夫一再声明不得私自找落枫堡寻仇,所以就是有江湖上的人去落枫堡,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发生。
是夜。
大雨稍歇。
沈从风夫妇还是一如往日坐在大厅,这时,突听劲风急响,两条人影自大门穿入厅中,落在沈从风面前。
沈从风打量着眼前的二人,左边的一个红袍秃顶,红髯配剑;右边的一个披着一件藏黑色袈裟,手执一条水磨禅杖,头悬念珠,碧眼黄须,是个域外番僧。
沈从风看着他们二人,道:“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红袍客冷冷道:“某家朱封,这位大师是西域的红雨上人。”
沈从风闻言,缓缓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神剑朱髯朱大侠,失敬失敬,红雨大师,你好。”
陆芷兰看着他们二人,施礼道:“二位也是为了犬子而来吗?不知他与二位大师有何怨仇?”
沈从风道:“倘若犬子得罪了二位,沈某在此先向二位赔罪。”
朱封冷冷道:“沈容现在人人得而诛之,不过江湖上讲究恩怨分明,我们也不为难你们。我们来此,只因这位红雨大师初来中原,闻名沈家剑法久已,欲领教切磋一下罢了。”
红雨上人目光如电,施礼道:“贫僧小小心愿,还望沈大侠允可。”
沈从风道:“沈某自家门变故以来,无心闲事,心灰意懒,蒙大师高看,奈何沈某无意,搅扰了大师雅兴。”
朱封讥笑道:“沈大侠这点胆量都没有,倒真叫人心寒,儿子犯错,老子也是软蛋,堂堂不可一世的落枫堡,怎么落得如斯地步,可叹可叹!”
沈从风听得他出言讥讽,心头大怒,望着他们二人,朗声道:“休说他一个人,便是你们二人齐上,沈某也不放在心上!”
一扬双掌,“沈某但凭一双肉掌,领教大师高招!”
红雨上人道声:“既如此,洒家不客气了!”只见他水牛般的身躯转动,手中一条禅杖泼风似得转个不停,一记狂龙出海,杖头直刺沈从风胸口膻中穴!
陆芷兰叫道:“小心!”
只见沈从风一下盘龙绕步,移形换位,双掌用力,轻飘飘地避开凌厉的攻势,随即一掌落英缤纷,全力拍向红雨上人肩头。
红雨上人见一招未中,心下大怒,禅杖旋风般直转,正是有名的旋风十八打,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变换莫测!
沈从风瞧得眼花缭乱,忽见禅杖自头顶劈落,劲道沉雄,倘若避不开,必死无疑,心头一凛,不过他是成名已久的武学大家,见识渊博,安能给他打中?
只见他一下挪云手,双掌一缩,衣袖借力打出,鼓荡荡的全是真气,似铜墙铁壁一般。杖袖相交,红雨大师不由虎口微麻,向后跌去,禅杖斜斜向后一撑,才不致跌倒在地。
沈从风化解了他的攻势,凝神应敌,正自防备,突然不知何处飞出一股细如牛毛的暗器,直直射向他的后背!
这下变故陡生,沈从风绝难料到会有人突使暗算,眼见暗器便要打到他的身上……
这时,红雨上人又是一记狠辣招数展开,攻向沈从风!
“好不要脸!”
“鼠子休要偷袭暗算!”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已然有三条人影跃入厅内!
然后又是一阵叮叮当当之声,那蓬暗器已然落于地下。而沈从风的两侧,也各自站着一人。
而朱封的前面,也有一人飘飘然卓立当地。
这下兔起鹘落,云里雾里,沈从风打量身侧的二人,左边的是一个妙龄少女,秀丽可人,容颜姣好,只是嘴角噙着冷笑,双眸紧紧盯着对面。
右边一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衣着朴素,像个乡下来的孩子,只是满脸风霜之色,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却又显得那么刚毅成熟。
而朱封前面那人,轻袍缓带,玉树临风,俨然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手中折扇轻摇,此刻看着红雨上人,先自开口斥道:“你们光明正大的比武,怎可乘人之危,纵然胜了,又岂非不武?”
然后向沈从风道:“堡主恕罪,这二人不知轻重,小可替他们赔个不是。”
沈从风还未开口,那妙龄少女已然冷冷道:“好不要脸,输了就来赔罪,若是赢了,谁也不知道有人偷使暗算,真高真高!”
那乡下打扮的年轻人也开口道:“说什么比武讨教,却要背地里置人死地,还谈什么武学修为,赶快滚出中原的好!”
佳公子也不动怒,听了他们的话,依旧笑道:“沈堡主受惊了,小可前来,只为通知前辈,半月后的中州武林大会,诚邀前辈伉俪相往参加。”
沈从风此刻才开口道:“阁下何人,可否见告,适才之事,老夫也无心追究了,倒是这二位出手搭救,沈某感激不尽。””
佳公子道:“小可苏玉轩,区区贱名,实不足挂齿。”
听到苏玉轩这三个字,沈从风也不禁动容。这最近崛起江湖的新秀,自爱子出事以来,他一直扶危济困,在现下江湖中的名声属他最盛,大仁大义,便是江湖中对他的称赞。
沈从风缓缓道:“沈某家生变故,早已无心江湖之事,这中州大会,老朽也是无颜前往,望阁下通传转达,沈某只愿终老此间,不愿再惹纷争了!”说着说着,心头一酸,流下泪来。
苏玉轩面带惋惜之色,道:“既如此,晚辈定当转达前辈心意,晚辈告辞了。”转身挥袖,带着朱封和红雨上人离开堡中。
雨初歇。
沈从风夫妇望着妙龄女子和那乡下少年,谢道:“不知二位侠士如何称呼,沈某也好牢记恩人名号,永不敢忘。”
那乡下少年望着他们夫妇,良久不言,突地转身飞檐而去,也不理会那妙龄少女,自顾自地走了。
因为他心里知道,如果再不走,恐怕他的泪水就要流下来了。
那妙龄少女见他这出奇举动,虽然惊诧,也不以为怪,只是对沈从风夫妇笑道:“我叫叶绡绡。”
然后她身形一闪,也飞身而去,只留下沈从风夫妇怔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