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红沉沉的日头才坠地,子瑜和莫措就牵马向往日游水的地方驰去。
到了地方,去了熟悉的隐蔽处,俩人麻利畅快地脱衣,熟门熟路就去了河中。
晴朗的蓝天下,没有一丝云,只有远方天地交汇处有薄薄的云烟在蒸腾,一会儿紫色,一会儿红色,一会儿蓝色,变幻莫测,令人遐思。
空寂无聊的蓝色夜空渐渐变黑,一轮圆月隐隐约约地挂在碧蓝夜空中,睁圆了眼,笑呵呵地看着地上万物。
蓝色隐退,月色侵润,明亮清辉下,草原静寂,虫鸟息音。
远处,草荡湿地中栖息的各色候鸟也悄悄睡眠不语;更远处,有莫纳的胡笳音在悠悠飘荡。
很快,俩人就分散开来,子瑜在水中央仰卧飘水,莫措在浅水处苦练浮水。俩人玩了个不亦乐乎,却不知,月下岸边起了变故。
月光辉映下的岸边高坡上,有两匹马一直徘徊不前。
马上一男子遥看月下大河,与同行的人正感叹月光之美,河水之壮,不想却依稀听到河中有女子笑语声。
女子笑语时有时无,细听,静寂无语;恍惚间,语声又好像就在这缠绵的河里,更仿似河中仙子天籁般的声音在轻轻欢歌,甜润之音一不小心被风儿暧昧地递到了河边人间……
如此这般,月下男子已被撩拨得不想离开。
男子悄悄下马,将马绳交与另一人,让等着,他却顺山坡下到河边,找了一处偏地就安然地坐在地上看河中月下境况。
月光如水,河水似月。
子瑜那娇美甜音远远地就被爱她的风儿给送了过来:“莫措,你游了十来天了,我牵你过来,好不好?”
“我还不行。”莫措紧张的声音中透出一丝胆怯。
“那我过来,教你平躺水面看月亮?好不好?”
“好呀!”莫措的声音仍然很紧张。
一个闭水,轻柔的子瑜就翩翩然来到了莫措身边。
借着浮力,子瑜慢慢地将莫措身子抬起来平放水面。
胆颤心惊的莫措紧紧抓住子瑜的手,恐慌地惊呼:“不要放手!”
“我不放手,别怕。来,吸气……吐气……放松……放松……”
知道莫措很怕,子瑜今天很温柔,声音更是甜美,一直轻声,不厌其烦地教着,又不停地在水中示范。
“你一放松,自然就漂起来了,然后双脚一抬一触底,你又立稳了,没事儿,包你没事。”
学了一会儿,莫措有些会了,就站立水中歇气儿。
抬首望月,夜色更暗,月儿更亮;低头看水,河水暗暗的,河面更是闪着黑黑的幽光,莫措眼色变了。
再抬眼看着青黑的周围,莫措眼中恐惧渐渐聚集,胆颤地说了话:“我可是第一次夜晚游水,怕得很。你晚上在河中游水,你不怕水中有鬼?”
子瑜故意变了恐怖的声音,嚷嚷道:“我就是鬼,我就是鬼!”
女子甜甜而又醇醇的声音被风儿一送,岸上的男子笑了。
莫措可没笑,她的身子晃了晃,荡起的水波在青色的月下幽幽地远去,她迟疑起来:“你可不要吓我!”
莫措抬头望望空中温馨的圆月,那圆月一直就大睁着眼在看她。
月儿好像不愿漏过任何好看的景儿似的,一直就没眯眼,青黑的天上一丝黑烟都没有,想来,月儿今晚是不会闭眼了,她也想看美景……
月儿圆圆,夜色幽幽,风儿唉唉,河水潺潺……
莫措想了想,转头看着水中坦然的子瑜,瞬间就稳住了恐慌的心,不服气道:“你都不怕鬼,我居然不如你?真好笑!你是鬼,我也是鬼,我俩都是鬼!”
看胆大的子瑜正笑看她,莫措壮了胆,嬉笑起来:“你怎么会游水的?莫纳会水,但肯定比不上你。陈霍会不会游水?你俩一起游过?”
子瑜唾了一口:“呸!不怕鬼了,就想这些了?”
听到说陈霍,子瑜就有了心思,开始哀叹:“哎——陈霍也不知是生是死……”
莫措眼色一变,她后悔不该提陈霍。
子瑜的话还没说完就开始心烦,抬头望天,夜色幽暗,寒月当空,孤寂清冷,寂寞无聊,瞬间兴趣尽失,头一垂,黯然道:“起来吧。”
不管水中的莫措,她那油滑的身子一后靠就飘向河边,身子一稳就湿漉漉地出了水,独自向岸边清清幽幽地走去。
月光下,岸边坐着的男子迎了上来。
低着头,子瑜很烦陈霍没音信:他出事了?他为何耽搁?子瑜想不通。
她想着心思,根本就没看见有人过来,倒是水中正出水而行的莫措惊慌地大叫起来:“谁?”
子瑜一惊,猛抬头,连天上的圆月都跳了色!眼前一陌生男子正向她走来,离她仅丈余了。
来人高高的身躯,妥妥地行走,风儿轻动间,衣袂翻动,仿似松柏挺立,潇洒夜行。
男子背着月光,子瑜看不清来人面貌,警惕的心一动,她就竖竖地立住身子,双拳紧握,双目相向,注视来人。
男子见子瑜警惕,也立足不前,看着月下的她不说话。
皓月精华洒在子瑜脸上,挂着水滴的双眸,幽幽闪亮,动人心魄;一头秀发贴脸披肩,水珠顺发浸润玉脸,光彩照人,撩人心旌;一身湿衣紧紧裹着胸,胸前一起一伏的峰峦,傲然挺立,让人心颤;月华下的空空臂膀,虽染了青色,却也浑圆细腻,令人欲牵其手徜徉草原;月光下的纤细玉腿,笔直缓行,体态婀娜,恰如那月色仙子凌波而来。
男子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如圆月,高洁清丽;过目难忘,欲罢不能!
子瑜对他可没好心情,稳住狂跳的心,端端身子,高昂着头,壮壮胆子,她那清亮的声音一扬就出了口:“你是谁?”语尾带有一丝颤颤的怯意。
男子款款而立,抬手躬身道:“在下途径居延去王庭,不想冒犯姑娘,失敬,失敬,在下浑邪人。”
这人知礼,不会乱来!子瑜轻舒一口气,也躬身回一礼:“我们在此游水,你看就看吧,为啥偷偷摸摸不出声?”
虽是责备之声,但男子听着却甜美无比。
男子朗声笑了起来:“月下看美人,唯恐惊扰,何敢出声?”
他那一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美人,试探一问:“我看你不像匈奴女子,你是何人?”
“你管我何人,反正与你无干!”
子瑜警惕了,话一完,就小心翼翼地飘身走过男子身边。
夜风荡过,男子再吸一口气:如夜嗅露珠,沁人心脾!
子瑜自顾自地走向衣裤所在地去换衣,莫措此时已上岸。
男子痴看子瑜那颀长背影去远,就转头看着湿漉漉的莫措,试探一问:“你是莫措?”
莫措白了男子一眼,唾道:“呸,你偷听我们说话!”然后不理会他,大大咧咧地离开了。
男子原地不动,一直凝视草荡中飘摇的芦苇。
如水般的月光静静洒向幽幽的草荡,风儿微微过,人影模模糊糊,时隐时现……
目视子瑜和莫措打马向坡地背后驶去,男子稳健地跑步跟上,站在山坡上遥看大马黑点消失在远处……
远处之地正是遬濮族星星点点微亮着的驻地方向。
夜遇美人,意蕴悠长,男子一直在河边流连,不忍归去。
月儿的光辉倾泻至地,空中的月色随风儿不停地拂过原野苍茫的大地,也吹皱了男子的心海。
圆月意味深长地俯瞰着徘徊的男子;河水更是留恋忘怀地唱着永远的喜爱歌谣;风儿不停地盘旋,恋恋不舍地回味远去的美丽……
男子在河边停驻很久,才叫上另一人,向南下方向疾驰而去……
当夜,子瑜和莫措躺在榻上无法入睡。
寂寥的夜晚,只有守在帘口的汤圆偶尔抬头低呜两声,四周万籁俱寂。
“你今晚不怕?”黑夜中递过来的是莫措的声音。
“怕得要死!从他身边离去时,我可是战战兢兢的,他如敢动手,我就还击!不是还有你嘛!”
莫措睁着圆眼,瞪眼黑黑的空中,回味道:“这人肯定有点来头,也还有点气度,没有乱来。”那镇定的语气中杂有一丝欣赏之意。
“你看得来他?那你嫁给他好了。”子瑜本怕着,见莫措如此说话,调侃语气中带着讥讽说道,“这人非王即将,你嫁他还可以,一身荣华富贵,不过就是要容忍有无数个妾在四周和你争夺,有得有失,值得!”
黑暗中,莫措手一伸就过来了,怕挠的子瑜已经笑了,那笑声在漆黑的空中很好听:“好,好,好!我说错了,你不嫁,行了吧!”
莫措不饶人地回道:“你的陈霍就没妾?你俩在一起多久了?听大祭司将,中原可是男十八就娶妻,取妾更是不分年龄,小心你会和别人抢男人!”
莫措觉得每日喊哥、姐的烦,早就不喊子瑜姐了,现在更是直呼陈霍其名了。
本是打趣的话,可子瑜急了:“那怎么办?我和他在草原认识,他就娶了我,当时也说过不娶妾的。不过,他今年二十,家里有没有妾,我不知道,我也没问他有没有妾。他有妾,我该怎么办?”
子瑜傻眼了,无助地望着身边黑漆漆的莫措。
“有妾又不是丢人的事,只有大户人家才有妾!你嫁到大户人家,不好?”
“两人相爱,怎能分爱给别人?”子瑜声音已是怨气冲天,赌气道,“陈霍如有妾,我就打死他!”
莫措开头还不言语,不久就哈哈笑起来:“你打死陈霍?我得笑死了,你就是死脑筋,难怪陈霍常说你是傻瓜,陈霍爱你不就行了,你管他有妾无妾!”
“你父王就没妾,只有王妃一人。”
子瑜很委屈,想到陈霍有妾,心中一千个不愿意,不甘示弱地抬出了王爷和王妃。
空中没了莫措那爽快的笑声。
“像我父王和母亲那样恩爱的,恐怕天底下很少很少。”莫措的声音很认真,“这是需要缘分的。也不知我俩有没有那缘分。”
没听到子瑜的话声,莫措声音软了下来:“不过看陈霍爱惜你的模样,可能没妾吧。”
见子瑜仍不啃声,莫措声音有了些许无奈:“别想了,就是有了,你也没法子了,听天由命吧!”
他有妾吗?自己只是说不许他娶妾,可如果他已经娶了,该咋办?撵那女子?那不是逼她死吗?子瑜傻了,无法啃声。
他说了俩月来接自己,可俩月早过了,他为何没来?他出了何事?子瑜忧心,更不想说话。
忐忑着陈霍会不会有妾,又焦虑陈霍是不是出事了,子瑜心中很不爽,堵得慌,没有搭话。
停了好一会儿,莫措又说话了,语中是深深的怕意:“只是,今晚莫名其妙就钻出一男人来,真晦气!游得一点都不爽!”停停,又道,“不过,今夜可太险了,我可不敢再月夜游水了。”
“我也不敢了。”
想到月下那男子模糊的身影,子瑜也打个冷惊,不再想陈霍有没有妾的问题,思绪一下子就回到现实中,深深地后怕着。
自此以后,俩人就恢复傍晚游水。
到了八月,秋风起,第一场秋雨至,游水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