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陇西大营内,一身软甲装束的陈霍和韩虏昂首大步朝中军大账而去。

还没入中军大帐,将军长史一眼看见,就着急地拉着陈霍手说:“校尉可回来了,将军可是急了好些日子了,请校尉即刻去见将军。”

进入中军大帐,陈霍与韩虏挺胸抬手握拳,朗声道:

“参见车骑将军,剽姚校尉霍去病归营!”

“参见车骑将军,赵破虏归营!”

案前,车骑将军卫青正看竹简,听了话,抬头冷言道:“破虏归队,去病留下。”

草原上的韩虏,今日的赵破虏握拳回礼,转身离去。

“你三月出塞到今日三月余,为何迟归?”

“将军不知,去病此去时间虽长了点,但,不知敌情,如何败之?去病三月以来,收获颇大,获知从焉支山到居延各匈奴部族分布及地理水草情况。”

说着,草原上的陈霍,如今的霍去病就将他途径焉支、祁连、居延各匈奴部族分布情况一一向卫青禀报,又说:“河西之地有广阔的森林和无边的草原,河西之地相较大漠更富足,水草也丰美,是再好不过的马场。”

去病叹道:“我大汉则仅有河南朔方一个大马场,无法和匈奴广阔的马场比拟。去病所去之地,每个匈奴部族都驯养成千上万的马匹,和大汉交战,匈奴人占了马匹的优势。”

去病边说边遥想河西富饶的草场:“如河西之地成为大汉马场,大汉马匹将会源源不断,生生不息,大战匈奴更易胜!”

停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说道:“改日,我将焉支、祁连到居延地貌、河流、草场之境况画在帛书上,承将军阅览。”

卫青仔细听着,没有打断去病话语。

他一边听,一边思索,等去病讲完了,才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此时的去病。

近四个月的风吹日晒,去病那晒得黝黑的脸上一双坚毅双目炯炯有神,身板结实硬朗,昂首挺胸站立,全身上下虎虎有生气。

外出四月余,显见去病沉稳了许多。

卫青足足看了去病一盏茶的功夫,去病也扬着脸,毫不畏惧地回视对面的将军。

渐渐地,卫青脸威严起来,拍案道:“你就是胆大,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匈奴地界,无依无靠,去了四月才归!找两个匈奴降徒问问水文地理就可以了,还需远去居延?真不知你哪来如此胆量!你如果被捉,就是大汉的大笑话了!皇后至亲被捉,你让皇后如何面见陛下?我又如何面对满朝大臣的指责?好在你心中还有数,及时回来了,否则我还真不知如何向陛下交代!”

停了一会儿,见去病居然没有顶嘴,卫青脸色缓和下来,看着去病那饱经风霜已变黒黝的脸,声音低了下来:

“你也辛苦了,远去几千里,还能全身而归,也不枉陛下对你的偏爱。”随即又温言关切道:“你小子出塞一去无音信,倒令本将军替你着急,不知如何向皇后和你母亲交代。如今回来了,自己休书一封,告知皇后和你母亲,勿念!回去,好好洗洗歇歇,明日准时早操!”

去病诺诺两声就转身离帐而去。

去病自画了西去大漠草原地理图呈交卫青后,就在营中做好了再行外出大漠的准备。

到了孟秋,去病就向将军请命,欲西去,卫青没答应。

去病闷闷地回到营帐中,本黑红的脸,整日阴沉,现更是黝黑唬人,也仿佛老了许多。

每天骑着战马,苦练箭术和刀术。那战马狂奔,去病都嫌不快,就差飞起来了,众军士都暗暗点头佩服:难怪被天子命名为剽姚校尉,确实人如其名。

不料,到了七月中旬,军中急报:匈奴大军杀入代郡,射杀太守,射杀边塞汉民数千人。

去病知道了,径直去了将军帐内,长史引入,去病直接就向卫青请命:“现已是夏日,想来陛下今年不会下令出击塞外。将军在上,如今匈奴又杀我大汉子民,去病愿重入匈奴地探听虚实!”

冷静地看着血气方刚的去病,卫青呵斥道:“如今边关已关闭,你一介汉民到匈奴就是送死!回去好好操练,不可轻举妄动!”

“我有匈奴身份引信,冒充匈奴人出塞没问题!”去病理直气壮地回答,一脸正容。

卫青不为所动,冷眼看着去病,“目前,匈奴气盛,你去必然送死!”回头看着身后长史,吩咐道:“传令,军中人等严禁外出,违令者,军法伺候!”

见去病恨恨离去,卫青吩咐长史:“派一众人马把校尉给我盯死,他如外出,捉回见我!”回头凌厉地看着长史,“如被他跑了,你提头见本将军!”

长史躬身诺诺答应而去。

去病回到营帐,身子一仰,那结实的身板就重重地倒在榻上,那本就黑着的脸更是黑得一锅到底。

去病心中烦闷,就大喝了一声:“卫二!”

“校尉有何吩咐?”卫二小心问道。

去病自大漠回来,脾气见长,脸色更是变幻莫测,卫二稍不注意就被骂,事有差池就被鞭。

今日,卫二听长史说,校尉请命去大漠,被将军否了,知道今日他的日子不好过,就特别小心,不愿触了校尉的霉头,不然不仅又要被骂,弄不好还会被抽。

“倒酒!”

卫二见去病正烦心,赶紧去了帐后,提了一罐酒出来,放在案几上,给他倒了一大碗酒,然后就小心地退到帐外候着。

一碗接着一碗,去病大口灌着,平日最好喝的酒,今日却苦涩得难以下喉。

“哐当!”一声响,卫二眉头跳了一下,歪着头偷偷伸进帐内望了一眼,就见去病正瞪眼看着他。

“卫二,你小子敢糊弄老子?”去病那声音很难听,“这是哪里的酒,你这混账东西找死?”

卫二慌忙进了营帐,眼见去病已摔了酒碗,正站直了那雄健的身躯,怒眼圆睁,手中已拿着那马鞭,就要向卫二挥鞭过来。

“校尉,卫二可不敢糊弄您,这是天子犒赏您从军,特别御赐的酒。”

卫二抬手护了护头,赶紧又回话:“军中诸人都知道校尉是天子喜爱之人,有御赐酒,经常讨要,我就藏了起来,没您的吩咐,我不敢给他人。”

“是御赐的酒?”去病愣了一下,看看卫二那诚恳的眼,烦躁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你下去吧!”

卫二收拾了地上的碎片,就又端了一个大碗,刚斟满酒,一抬头,一眼就瞥见去病脸色又变阴晴不定,心中一慌,赶紧退出候着。

去病几碗下肚,口中仍是寡淡无味,就出了营帐,漫无目的地走着。

去病很自然地就去了马棚,看着他那膘肥体壮的战马,眼中有了少有的苦涩。

那马也通人性,伸头过来挨着去病的脸亲热。

去病无奈地拍拍那战马身躯,将马牵出,去到屋外,又拿了刷子,令人打了水过来,准备好好洗刷爱马的马身。

“校尉果真在此。”是破虏的声音。

知道去病爱惜他那宝马,破虏一边站着,没有上前帮忙。

破虏笑道:“你这天子所赐的大马,万里挑一,名闪电也就罢了,那黄犬居然名闪电,真辱没了你这大马,它还不如汤圆!”

见去病低头闷声不语,破虏很奇怪:“你何时去大漠?”

破虏打探去病行程,他很想去,但只能跟着去病才有成行的机会。

“老子正烦!”去病本冷了的心思,又被破虏的话给翻腾出来,遂向破虏低沉地闷吼了一声。

破虏吃惊起来,眉头紧锁:“你也去不了?我还以为将军只是不准我们去,连你也不准?那你可说了俩月去接人!”

“要你提醒!”去病将刷子一摔,向破虏大吼了一句。

“你放心你那子瑜一人在大漠?”破虏吃惊不小地问道。

破虏真心替去病担忧,毫不畏惧地看着去病那吃人的眼,声音高了起来:

“你可仔细!我少时就出没大漠草原,那草原最美的花不被献于单于,也会被匈奴王爷娶了当小妾,更何况她是一汉商的妻子!那些匈奴王爷更会明目张胆地抢人!那右贤王有无数美妾,仍然见一个娶一个,你那媳妇正在他的地盘上,如被知道是一汉商的妻子,你媳妇可危险了!你那媳妇在草原呆俩月已够了,你还放心让她那花继续开在草原?”

破虏摇摇去病肩膀,“她在草原呆得越久,被抢去做妾的机会就越大!”

做妾……去病嘴角抽动了,她会做妾?她会死!

去病一脚将身边的木桶踢翻了,溅了破虏一裤管的水。去病仰天大吼了一声,扭曲的脸上那眼痛苦万分。

破虏难过地摇摇头,叹息而去。

去病疯狂地练习骑射,与部属摔跤,无人敢上场对垒,却又不得不上场和他比试。

一早,卫二就被去病吼醒了,一翻身爬起来就跑出营帐打水。

经过一月多的摔打,卫二早被去病折腾得一脸的疤痕,一身的伤痛,一听去病的吼声,卫二那心就颤着,苦着脸心想:不知今日这校尉又将如何折腾众部属。

“校尉,今日还练?”卫二端着水盆,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不想练?”那声音隐隐地又有了火。

“不是,我肯定不是您的对手,”卫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可无人愿意跟您比试。”

去病正洗脸,那帕子一摔,一盆的水全溅在卫二胸前脸上,“混账东西,你就是不中用!”

“不是我不愿意练,我就是再练也不是您的对手。小的找了人,让他们陪您练,可他们自己觉得不是您的对手,都不愿跟你比试。”卫二硬着头皮答道。

去病那怒眼狠狠地盯着卫二,卫二心中颤栗着,低头垂眼,背上微微一躬,准备好了被鞭。半日不见动静,抬眼却见去病那眼已没了怒火,正两手叉腰,双眸空洞地望着帐顶不说话。

停了一刻钟,去病才低头看着卫二,吼了一词:“滚!”

卫二一愣,仿似大赦般长吁一口气,赶紧端着水盆跑出了帐外。

大营内的人都知道这剽姚校尉最近心情不好,一门心思苦练骑射和拳脚,有人跃跃欲试,但打了几个回合就自谈不如败下阵来。

如此这般,如今,无人和去病比试骑射和拳脚,营中之人见他那唬着的黑脸,都绕道走,众人都不想惹他,也不敢惹他。

去病苦等到八月初,就悄悄地收拾了物品,等到夜晚息灯后溜出,乘着夜幕的掩护,牵马出营,直去了两里地后才骑马朝西而去。

监视队伍直到三日后才将去病捉回。双方对峙时,由于校尉不听劝,伍长对去病告了一声“得罪”,十人上前近身搏斗,才将校尉绑了带回大营。

卫青看着被捆绑得严严实实还气盛的去病,很冷静地让人松了绑。

“如今朝廷无战事,今匈奴杀我汉民,我汉军应再出塞,主动出击,打击匈奴!请求车骑将军准许去病外出匈奴地探军情!”去病一松绑就又开始请命。

卫青一拍桌,脸色冷,声音更冷:“本将军还以为你去了趟匈奴,你那胆大妄为的毛病已改,不想更甚!全军就你会刺探军情?就你想打仗?你胆大包天!本将军军令严禁外出,你还擅自外逃,按军法理应斩首!”

长史很少见车骑将军发火,慌忙求情:“将军息怒,念校尉报国心切,且是初犯,饶过此次!”

卫青也不多说,冷眼看着帐外,“中正何在?”

执法官慌忙入帐听令。

“剽姚校尉霍去病,违抗军令,擅自外出,打一百军棍,帐外执行,长史监刑!”说完,卫青眸眼森森地看着中正。中正忙喝令两军士入帐准备押解去病。

去病一反常态,恨恨地看着卫青说道:“舅父对他人都好,就对我甚严!”又一脸傲气地看着中正,“我自己走!”

中正向去病做个手势,无奈道:“校尉,请!”

长史听到打校尉一百板子,心中就直叫苦,本低头思量着让中正手下留情,打轻点。

不想,卫青看着长史,眼色很严峻地说道:“你们须知,这小子从来胆大包天,狂妄自大,偏陛下喜爱!他那脾气,不说则已,说了就会做到,谁也拦不住!不好好压压,没人压得住他!”

卫青又死死地盯着长史:“告知中正,不许手下留情,必须狠狠地打!把他打疼,让他几月下不了床!今年,他自然就不会外出惹祸!”

长史无奈地诺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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