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汤圆朝东北方狂吠不止,陈霍心觉有异,疾驰前方几里后,满脸狂喜的他将嘴贴在昏睡中的子瑜耳边,激动地喊道:“子瑜,看,大河!我们有救了!”

昏昏然的子瑜微睁了双眼,顺着陈霍手指方向看去,远处,暮黑的东方,一条河流横亘天际。

汤圆欢快地奔向前方,陈霍怀抱子瑜紧随其后。

天近黑,陈霍才在临河边选了一处好地势,驻了马。

一下马,放下子瑜的他就跑到河边,脱靴,挽裤,罐水,一气呵成。端着罐子跑回来,喂子瑜喝了少许,他又用剩下的水给子瑜洗了早就黑污的脸和手。

抬臂擦擦脸颊的汗,忙碌的他铺羊皮,做草墩子,扶子瑜躺,盖绸缎,又摸黑劈材……一个时辰不到,他就在子瑜身旁生了一堆篝火,将罐子架在火上热。

一切均妥当,他这才走至马前,解了才打的兔子,来到河边,跳入水中。

草原气温,白天和夜晚差距很大,河水粼粼泛波,却也寒寒冷骨,河面冷风一过,仿似冬日将临。

河里的陈霍不管河水冰冷刺骨,猛蹲身子,俯身尽情喝了几口清冷河水后,才洗了洗污秽的脸,接着,他开始收拾兔子。

篝火旁,子瑜乱发贴面,面颊清瘦潮红。

一阵揪心的低咳声顺着寒冷的夜风传来,河边开膛破兔的陈霍皱紧了眉头,向篝火处瞅了瞅,手上的动作明显加快。

没等子瑜第二阵咳嗽声起,陈霍已将分割的兔肉丢进火上的罐子里,又将兔子骨架顶起,架在火上烤,还丢了很大块肉给跳跃期盼的汤圆,汤圆嘴一叼就跑远了。

瞅瞅子瑜,子瑜停了咳喘,正合了双眼休憩,他就开始在篝火前有条不紊地搭棚。

只一会儿工夫,兔肉的香气就四处飘散开来,在这寒冷的夜里弥散着一股子和暖的生气。

肉香飘至鼻下,子瑜微微睁了睁眼。眼角瞟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罐子,她没一丝食欲;看看忙碌的陈霍,她的泪水缓缓滴落。

好像有心灵感应,转头的陈霍已经看了过来。

无什么力气的子瑜微微露了一个笑给他,还勉强抬手擦了泪水,就又无力地闭了双眼歇气儿。

看到依稀的笑,陈霍放心地忙活。等一切就绪,嗅着空中的兔汤香味,他走了过来,鼻下,兔汤香味更浓。

将子瑜拉入他自己的怀中,陈霍用自制的木勺子喂子瑜喝汤,还用手在罐子里找烂肉,强塞进子瑜嘴里。

子瑜才吃了一点肉就吐了一口,又喊肚子疼。

不一会儿,陈霍就抱着她一旁拉肚子。虽病着,可害羞的子瑜还知道规矩。

扶着陈霍,子瑜颤颤微微地叫他回避,他根本就不理会,手在子瑜腰身一摸,他就解了子瑜的腰带,扶着子瑜一起蹲下。

子瑜脸色一片尴尬,可她也没更多的力气,只有喘着气任由陈霍扶着她起来。搂了她的裙裤,麻利地系了腰带,陈霍将没了力气的子瑜背了回来。

“子瑜,坚持一晚,明日,我们就能找到牧民,你会好起来。”将子瑜放回草垛上,低头的陈霍说了宽慰话。

才浅吸一口气,子瑜就猛然剧烈咳起来,然后变低喘,一脸潮红。

“我这病,恐怕好不了。”子瑜边喘,边低声说。

“你坚持住,明日找到人,喝几副汤药就会好。”

子瑜泪汪汪:“我这病,一时好不了,会拖累你。”

“拖累也拖了,再拖拖也无妨。你好好坚持,多吃点,吃了才有气力,有了气力,自然会好。”陈霍一脸的柔情,又端上了兔子汤,将罐子口放在了子瑜唇边。

“你把它放了,我躺会儿。”子瑜有气无力地说。

看看子瑜疲惫倦怠的样子,不情愿的陈霍放了罐子,抱子瑜的他也闷闷坐。

“陈霍?”

“嗯,想吃点?”陈霍的手伸向了罐子。

“我……吃不下,我说点事。”提了一股子气,子瑜强打起精神来,说道,“再不说……也许就没说的机会了。”

缩回了手,停了停,陈霍才道:“你说,我听着。”紧紧拥着子瑜,陈霍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抚弄,一黑一白强烈比对的手在火下非常明显。

“我……来自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远到……你这辈子骑着你的马不停地跑都无法赶到……”

子瑜又咳了起来,陈霍顾不上许多,直接用手就抚子瑜的胸,又递上兔子汤,灌子瑜喝了一口。

子瑜照例又呕了出来,无助地看着她,陈霍一张英俊的黑脸已扭曲得不成人形。

平息后的子瑜难得平静而言:“我没来过匈奴,也没到过大汉,我在这里没父母,没亲人,没朋友,我在你的世界里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眼里有波涛,可陈霍依然静静听。

“唉!也许……我不该跟着罗盘跑,如今,却回不去了。”子瑜叹息一声,费力地在胸前摸了摸,终于掏出了一个小物件。

“这个罗盘送给你,我已经用不上了,你也许用得着。”子瑜将小巧的罗盘递给陈霍,眼色凝重又期盼,“我的汤圆也交给你,他是我的亲人,你要好好待他。”

费力地说了罗盘的使用法子,完了,子瑜深情的眼注视陈霍,无限期盼地说道:“我跟着它到了汉朝,它如今指着东方,我……你拿着它离开草原,回长安吧!”话到最后,子瑜有些哽咽了。

“子瑜,我不需要,没你那物什,我在草原也不会迷路!”陈霍的语气异常坚定。

毫不犹豫地将罗盘交还子瑜,陈霍斩钉截铁地说道:“相信我,我们能离开草原,从来就没我陈霍做不到的事!”话才完,顺手,他又将罐子送到了子瑜口边。

哀切的子瑜无法拒绝,被陈霍逼的她勉强喝了汤。

陈霍坚定的语气令子瑜心动,不快的喉咙动了动,子瑜脸色一沉,她赶紧闭了气。强忍着不适,她终于没将才喝的汤吐出来。

“多喝点,多喝点!”端着罐子不放手,霸道的陈霍继续逼子瑜喝汤。

望着既和气又霸道的陈霍,心中仿似淌过一股子暖流的子瑜只好就着他的手,又多喝了几口。可,还没喝完,子瑜咳声起,呕物出,她把才喝的汤又吐了出来。

无奈,陈霍把罐子移开了。

“我……我会死在这里,也会拖累你!”子瑜急了,边咳边说。

陈霍断然道:“子瑜,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从遇到你,我就服侍你,我可没服侍过人!等你病好了,我就娶你,我不会让你死!”说着,他把子瑜朝怀里搂得更紧了。

终于,爱哭的子瑜又落了泪珠子,她因咳而染红的脸也被泪水浸得发亮发红。

擦擦子瑜的眼泪,眼一凝,陈霍说道:“我可认真!”低头凝视子瑜双眸,他的眼神凝重而有力,越来越深:“为了我,你必须坚强点!”语气粗重,不容商量,简直就是命令。

“我的病……我……我知道……又吐又拉……还发烧咳嗽……全身酸痛……根本就拖不了几日……”喘着气,掉着泪,子瑜很费力地说话,说一句就要歇半句。

“你死了,我娶谁?我就是背也要把你背回长安,不许你死!”陈霍眼中是篝火熊熊燃烧的光,更是倔强的光。

“我……也不想死……可我活着也无趣……我来路不明……又没啥家世……在你那长安……你真敢娶我?”气息恹恹的子瑜咳咳吐吐地说道。

“有何不敢?”

“你父母不问……你就……不怕他人笑话?”

陈霍傲然笑了起来:“这,你倒不用担心,这事,我自己做主!”

“你……自己做主?你……今年多大?”子瑜的眸色疑惑很深,不信道。

陈霍眨眨眼:“你多大?”

子瑜收了泪,叹口气,可惜一语:“唉——我……十九。”

“明日就是四月二十一,我二十,我比你大,你听我的!”陈霍又端上了罐子,这次,子瑜强忍不适,皱了眉头,乖乖地喝了两口,居然没有呕吐。

“四月二十一?”子瑜眼迟疑起来,“我也是这天的生日。”子瑜其实说的是公历的四月二十一,然而,现在也变成了农历的四月二十一了。

“好呀,咱俩挺有缘,连生辰都是一天。好,明日过生辰!你也二十?”说着,陈霍的手在罐子里已摸出一块肉,用手撕了,继续喂子瑜吃肉。

子瑜歇歇气,轻吐三字儿:“我十九。”

看着陈霍手中的肉,子瑜蹙眉头,挺不情愿地说:“拉肚子,不能吃肉。”

陈霍眼色明显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肉。可放了肉,他的手端了罐子过来,又喂汤。

子瑜没推辞,闭眼吞下的她轻咳了几声,忍住了不适。

“说说看,日常,你怎过生辰?”眼看子瑜喉头动了动,陈霍赶紧问子瑜问题。

“我过生日很热闹,吃蛋糕,互相打闹,用奶油抹脸……”子瑜无限向往地回忆,旋即,猛咳了起来。

“来,喝两口!”陈霍端上罐子,无奈的子瑜只有继续喝汤。

看着子瑜吞了最后一口汤,陈霍满意地说了话:“今日很晚了,睡吧。”

轻轻晃晃间,一点不费力,陈霍就将子瑜送进了棚里。回到篝火边的他,才啃了几口兔子肉,随着深深寒夜而至的浓浓睡意袭来,忙碌一天的他倒在草垛上就睡着了。

半夜里,子瑜又猛咳起来,警醒的陈霍慌忙进了棚。

只见,微微火光下,咳喘的子瑜蜷成了一团。

躺在子瑜身旁,用胸贴背,还用手抚子瑜胸,又捶她的背,直到子瑜安静下来,他才罢手。

当夜,陈霍就在子瑜身旁囫囵睡了一晚。

……

清晨,等忧人的咳嗽平息下来,子瑜才慢慢爬出了棚。

外面,朝阳正慢慢爬升。

四处瞧了瞧,没陈霍影子,子瑜就自己试着慢慢坐好,静静地看着眼前宁静清幽的草原,还有缓缓流动的河水。

阳光下,河水金光闪闪,荡漾着微微的波澜。河边有不知名的水鸟在懒懒地游动,不时,它们也钻入荡圈的波中寻食;不时,又冒出探险的头,畅快地吃它们的美食。

阳光泛金,河水扬波,鸟儿荡游,生生不息。此情此景,比茫茫草原又多了几份生机,让人无限眷恋自然的美丽,生存的可贵。

河边的子瑜沐浴在阳光下,呆呆看景……

很快,陈霍骑马归来,远远地就见子瑜已坐在草垛前。下马的他走了过来,挨着子瑜,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晴朗日头下,静静安坐的子瑜气色比昨日好很多,陈霍看了,舒心不少,反手就将一顶花冠戴在她的头上。

“很美,”陈霍左看看,右看看,得意地赞道,“人更美!”

“你就会哄我……”子瑜咳了起来,灿烂阳光下的脸红红的,惹人爱。

“我说过,我娶你,你是我的人,我当然高兴!”陈霍肆无忌惮地笑道,爽朗的笑声更是沿着河水而去。

“就你宽我的心,不过,我听着高兴。”子瑜眼中闪过一抹感激,瞬间又消失了,“不过,你父母看到你带个无家世的女子回家,他们会同意?你们家族,还有你的朋友不笑话你?你今生今世只能爱我一人?你也愿意?我绝对不能容忍你娶妾,你也干?”

这一连串的问题一直萦绕子瑜胸怀,让她憋闷,更让她不能释怀,不说更不行。

子瑜脸色黯淡下来,想到古人成婚较早,妻妾成群,她根本就不能忍受与她人分爱。

情绪低落的她毫无自信地看着陈霍,缓缓地取下了头上的花冠。

花冠上的花儿娇气地开着柔弱的细小花瓣,花瓣在风中不停地点头,也不停地摇头,子瑜的眼又噙上了泪。

靠在草垛上,她猛然咳起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我也不需要……你的承诺……”

“你如此看我?”陈霍的眼神瞬间变沉重,伸手,他就抬了子瑜的脸。

子瑜眼眸中泛着湛湛的光泽,可她的眼底却是茫然和悲怆,还有对生的依恋和不舍……

悲哀的子瑜看陈霍,陈霍眼里却是绝对的自信和自傲,他用很坚定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我,陈霍,娶妻子瑜,今生只爱子瑜一人,不娶妾!”顿顿,放了手,他又傲气地说:“我的事,不需要他人同意,我自会处置!”

他如此狂傲?敢说这样的话?可信吗?子瑜已停了咳嗽声,微红双眸凝视着陈霍,陈霍坚毅的双眼更是傲气实足地看着她。

双目迎碰,陈霍一双眼在阳光下亮闪闪,他一直就盯着子瑜看,看得子瑜不好意思起来,可也看得子瑜冰凉的心暖和了起来。

“看我干嘛?”红脸的子瑜问道,随即,她低了声气儿:“我……又没说要嫁给你。”

又抬头时,陈霍依然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渐渐肃穆庄重,有想法?胸中猛生一股子热气,子瑜不仅惊呼起来:“你想干嘛?”

只见,陈霍站了起来,伸伸双手,挺直胸膛站立,朝着出升的朝阳,他郑重其事地跪下,规规矩矩伏地三叩首。

抬手抱拳胸前,微微思量了一下,他昂首放声道:“我,陈霍,年二十,今日在草原娶妻向氏子瑜,生死不悔!特请天上神明为证!”说毕,再叩首三次,他才干净利落地站了起来。

这是娶妻?艳丽的阳光一照,子瑜的眼色跟着就晃了晃。

一脸的震惊,满眼的期盼,子瑜眼眶里又有泪花沁出,一一滴落在七彩的光照下。

“你的泪真多!”陈霍笑道。

“才……说娶我……就嫌……我泪多……”子瑜咳了起来,眼中带着一袭娇羞。

“好好好!泪多,我也喜,只要你高兴,怎样,我都喜!”陈霍开心地朗声笑了。

“你娶我……不需要我……跪谢天地?我可没答应!”子瑜眼中还有泪花在闪,嘴上却边咳边说着调皮的话。

陈霍大嘴一咧,一脸的坏笑,得意地说道:“嘴也亲了,觉也睡了,还要你赞同?”又一本正经说道:“记住,从今日起,你是我的人!”语气又霸道又毋容置疑。

子瑜脸更红了,咳嗽声也高起来,又喊肚子疼,慌得陈霍赶紧抱她一边方便去了。

回到草垛前,脸色灿烂的子瑜边咳边说:“我这肚子不争气,又吐又拉,你还是把水烧开,我喝两天。”

陈霍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高兴劲,张嘴就说:“你等着,我去打水,等你喝了水,我们就出发!”语气又轻松又豪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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