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没亮,陈霍就扶着气息虚弱的子瑜上了马。

没一点精神的子瑜软软地靠在陈霍身上,不似以前那么欢快,也没了一丝朝气。

搂着怀里无精打采的子瑜,体贴的陈霍没像以前那样撩拨她。

纵马前行,陈霍一直紧紧地搂着她,环抱子瑜腰上的强劲大手传递着陈霍的心意,可子瑜脸色黯晦,没一丝笑意。

陈霍摸出肉干递给她,落落寡欢的子瑜没食欲,一点都不吃,连馍都不吃了。

午后,子瑜仍不吃,呆坐一旁的她暗自垂泪念故乡。

深沉的陈霍看子瑜没心情,说了一声“去去就回”,就骑马远去查看水源了。回来时,他的马背上多了一只雁。

一直呆坐的子瑜被打响鼻的马惊醒了,她一双忧郁哀伤的眼盯着孤雁看。

自己和孤雁一样,孤苦无依,没有同伴,它被射死了,自己和它一样,也将孤独而死……想着想着,子瑜苦痛泪水滑过惨白脸颊,滴落至地。

子瑜那想来就来的泪弄得一边的陈霍莫名惊奇。

看着她哀戚的眼神,她眼中滚动的泪珠让陈霍摇头,没办法,可惜的他只有将死雁远远地扔了,子瑜的泪才罢。

傍晚,照例烤肉吃,哭丧的子瑜肿着泪眼仍然不吃。

晚上,躺在棚里,子瑜睁了双眼凝视简陋、低矮的棚顶无法入眠。

冷清夜空中透过层层墨色射进棚的火光没有一丝温度,子瑜的心仍然被冰凉冰凉的夜色浸泡。

她一直就没干涸的眼中,泪珠子更像断线的珠子般顺颊滑落:自己一人来到汉朝,再见不到父母,也没了朋友,只有眼前的陈霍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今后,怎办?

追随罗盘的热情一散而尽,子瑜心中仅余无限悔恨和悲伤,外面的陈霍却是一无所知。

不放心的陈霍钻了进来,坐在子瑜身旁。

火光跳跃下,子瑜双眼紧闭,脸上泪痕依稀。

陈霍叹口气,怜惜道:“你这样会伤身。”

陈霍不说话还好点,只这一句关怀的话,子瑜浸泪的眼中,泪珠儿就又滴落了下来。

叹气的陈霍用他的大手擦了子瑜脸上的泪水,握着她凉凉的手,轻言细语道:“不说了,睡吧,有事喊我。”

被陈霍温温的大手握着,哭累的子瑜终于闭了眼。

……

又是一个傍晚,寒气沁骨。

子瑜呆坐火旁已经很久了,却没有挪动挪动曾经爱动的身躯。越来越没有生气儿的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坐在那里不是哭,就是发呆。

那边,看着和汤圆逗弄的陈霍,子瑜抬了泪眼怪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可是汉人,他值得信任吗?

这里,看着子瑜火下不断变幻的眼色,难得陈霍凝目注视子瑜:她的眼神有时是信任,有时是无奈,更多的时候却是无助和疑虑,还有恐惧……

欲知究竟的陈霍过来问子瑜,可子瑜的眼底蒙着一层疑惑的迷雾,很快,迷雾集合,一滴泪就溢满而落。

摇头的陈霍只有抱抱子瑜,用他宽阔的胸怀安慰安慰她,然后,又继续忙活他自己的事去了。

熊熊火光下,子瑜的脸已是焦黄蜡廋,一双秀目更是呆滞无神。

一阵冷风过,子瑜低了头,一阵娇气的咳嗽声层层远去。

远处,忙活的陈霍抬头望了望捂肚子躬身咳喘的子瑜,一贯不慌不忙的他坚毅的脸上也有了担忧色。

陈霍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热情似火的大胆姑娘变成了毫无生气的纤弱病人。

处理完了手中的活路,陈霍也挨着子瑜坐了下来。

将弱弱的子瑜搂在怀中,陈霍抚了抚她的黑发,低头的他深情款款地看着怀中的子瑜。抬了子瑜小巧的下巴,他温柔地说道:“我们虽在匈奴,但我们能够回长安,到了长安,我就娶你!不用担心,现在的皇帝非常好,不会为难你。”

红红火舌下,陈霍坚毅的脸红黑红黑的,眼中透着不容质疑的浩然自信。

看着陈霍自信满满的眼,子瑜眼色动了动,瞬间,又暗了下来。

低了无助的头,子瑜把她自己深深地埋在陈霍宽阔的胸前,一反常态,没了笑声,不说一语,惜字如金。

“你今日泄了多次,我给你烧点热水,你多喝点。”放下子瑜,翻身的陈霍就过去拿罐子和水袋,回身,他就把罐子搁在火上热了起来。

只一会儿,他就取了罐子,递给子瑜,嘱咐道:“喝吧。”再摸出边上的馍,说道:“也吃点,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身子弱了不行。”

明艳的篝火噼啪噼啪地爆裂燃烧,红红的火舌舔着温暖的火苗,火苗下,陈霍的脸色全是暖色调。

暖暖的红色之火映亮了陈霍黝黑的脸,也温暖了子瑜冰凉的心。

这次,子瑜接过温温的罐子和脆脆的馍饼,鼓鼓囊囊的大眼噙着发亮的泪珠,哽咽的她边喝水边吃馍。

陈霍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身子一放松,他就仰卧倒地。吃饱的子瑜也就势倒在他大地般的胸前,默默无语。

不说话的陈霍手却抚着子瑜的发丝,让子瑜温馨而睡,他则望天看夜,想着他自己的事情。

很快,虚弱的子瑜枕着陈霍胸,听着火势声,安安静静地倒在他的怀里,渐渐入眠。

一晚上平平安安过去,只是,夜里,子瑜又去了远处黑地拉了肚子。

……

陈霍快马加鞭东去,但仍然没有居延水的影子。

子瑜下马方便时,看看远方灰白云层下的天空,陈霍朝子瑜说了句“去去就回”,不等子瑜问,他就上马远去,汤圆爱热闹,也跟了去。

子瑜左等不回,右等不回,她焦虑。站起来,她望了望四周,原野一望无际,没有一点活影子。

望远的子瑜大声喊:“陈霍……陈霍……”

空旷的野地上,声音飘远,无人应声。

独自一人在草原上,不等冷风来袭,子瑜就打了一个冷颤。胸中一闷,她弯腰猛咳了起来,孤寂的咳嗽声声声飘荡,远远而去……

随风而动的咳嗽久久缠绕子瑜,子瑜脸色由苍白变浅红,胸中积郁的一股子闷气很久才平息下来,咳嗽声跟着也才慢慢地停了。

没了咳嗽声,草原静寂无生气,孤独难耐的人更显冷寂无助。

气虚的子瑜垂头坐下,一脸的丧气,满眼的晦涩。

不知过了多久,子瑜又变惨白的脸都焦灼了,她才远远地听到汤圆的吠声和急促的马蹄音。

孤孤单单的子瑜一见陈霍跑马飞奔过来,她就慌忙地站了起来,提足力气的她跑步上前,迎了上去。

马还没驻足,陈霍已经翻身下马,渴望的子瑜一下子就扑了过去,陈霍手臂一扬,赶紧接住了她。

“不怕,我就打了只兔子。”看着子瑜惨白的脸,陈霍轻声安慰道,“上次射雁,见你伤心,我就想,远一点打兔子。”

好一会儿了,紧紧抱着陈霍的子瑜仍然不松手,头更是埋在陈霍胸前不愿离开。

“有话?”陈霍试探一问。

无助的子瑜抬头,满眼的彷徨和期待:“我……啥都不会,啥都不懂,也……不认识那汉字儿,你会离开我吗?”

“我说过,到了长安,我就娶你,你跟着我就行,我护着你!”陈霍回答倒干脆,声音又直白又直爽,不容置疑。

“你不是说,找到有人的地方,你就离开吗?”子瑜抽泣起来,大眼眨巴着就掉泪。

陈霍哂然一笑:“那是最初的话,你也信?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娶!”

低头看子瑜,手揪揪子瑜柔嫩的脸,陈霍笑道:“我早看出来了,你甚都不会,甚都不懂,说话也怪。不过,没事,你跟着我就行,我娶你,养着你,你一辈子都跟着我!”

“我回不了家,可能永远都找不到回家的路,这世界只我一人,你……你以后会不会厌弃我?”

说到最后,子瑜的泪水更是浸满双目,瞬间就如雨点子般掉落;哭声更是呜呜响亮,在空寂的草地上声声飘远。

“你没父母?”陈霍疑问。

抬了泪脸,子瑜点头,可怜兮兮道:“我父母都在远方,我无法再见他们,在这里,就我和汤圆。”

“傻瓜,哭甚?你跟着我就好,不能见你父母,我可少了不少聘礼,白拣个媳妇回家,我可赚了。”

陈霍大嘴一咧,说出来的话语可是嬉笑声,没一点正经。咧嘴笑的他还想逗逗子瑜,不想,子瑜听到不能见父母,哭声更大,眼色也慌了起来。

“你有我足矣!”这次,陈霍的声音是认真的语声了。

紧紧搂住子瑜,脸色很疼惜,陈霍说了冷静的话,也是子瑜想听的话:“我怎会厌弃你?我心疼都来不及,会厌弃你?放心,不会,你那脑袋瓜尽乱想!”

这句话起了作用,水灵灵的大眼还在掉泪水,子瑜已经缓缓低了头,不说话了。

偎在陈霍胸前,头还没靠稳,鼻翼一翕动,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子瑜慌忙间就松了手。踉跄后退几步,她弯了身子,张嘴就干呕了起来。

看着苦痛干呕的子瑜,陈霍抬袖闻了闻,无所谓地说道:“才杀了只兔子,喝了点兔血,你习惯了就好。”

喝兔血?惊愕的子瑜抬起泪水污花的脸,又诧异又震惊地看着他。

“水不多了,留给你,我喝点兔血解渴。”陈霍满不在乎地说道。

吃惊的子瑜愣住了:他喝兔血解渴!子瑜脸色变幻:惊奇、爱慕、依赖、信任都有……

子瑜挂满泪珠子的眼刹那间溢满心疼,轻飘飘地走到陈霍身前,抬手,她就擦陈霍嘴角。

他紧闭的唇有热烈的温度,子瑜轻轻感受。

顺势,陈霍就握住了子瑜的手,大嘴一动,他吻了吻子瑜又纤细又颤栗的手指。

子瑜仰着可爱的头,风中,她的发丝轻柔柔地拂过两人的脸颊,她信任的眼眸凝视着陈霍坚毅果敢的黑脸,不再哭泣的她轻声说:“我听你的。”

……

子瑜拉肚子拉得没了力气,就让陈霍每天将水烧开了喝,再用少许馍煮糊糊吃。如此拖了几日,她的肚子倒也争气,竟渐渐不拉了,只大眼落抠,身子更轻了。

上马时,陈霍一拎就将她轻飘飘地丢在马背上,丢得陈霍心疼。眉头越皱越紧,他的脸色越来越沉。

因子瑜拉肚子,行程慢了下来。

祸不单行,行了几日,昨天夜里,一滴水也没了。

子瑜一晚上都没水喝,还不歇气地咳嗽。

早上,陈霍揪一把含露水的草喂子瑜吃,以此解渴,但没水,仍然是个大问题。

杀了兔,接了兔血,看着倒地昏睡的子瑜,陈霍犹豫了。狠狠心,手捧半罐子血,他靠近倒地晕睡的子瑜。

“子瑜,醒醒——”拥着子瑜,陈霍轻声喊。

迷迷糊糊中,子瑜微眯的眼动了一下。

看到子瑜干裂的唇被她自己的细舌添了添,陈霍毫不犹豫地将手上的罐子靠向了子瑜嘴边。

猩红的罐子还没挨着子瑜惨白的小嘴,一股血腥味就抢先蹿道了子瑜鼻下,微眯眼的她双眼突睁,随即,头歪倒在了一边。

“哇——哇——”

踉跄的子瑜离了陈霍怀抱,她大口呕吐起来,一边呕,一边咳,绯红颜色从脸颊一直延伸到耳后,好像一抹淡色的云落在了子瑜好看的脸上,但这却是病态的红。

慌乱中,子瑜一手扶胸,一手惊恐地推开了罐子。

“你已病,不喝点,撑不了多久!”难得陈霍着急地说道。

“我……喝……不下去。”强忍着恶心,子瑜边咳边说,病态的红继续漫延变深。

子瑜的坚持令陈霍很无奈。将腥味很重的罐子放远,他搂住了子瑜,心疼地拍子瑜因咳喘而颤抖的背。

倚在陈霍怀里,子瑜渐渐息了咳声。

平息了好一会儿,她抬了绯红的脸看陈霍,可怜道:“我真的喝不下去。”她知道陈霍是为她好,可她宁愿死,也喝不了兔子血。

看着子瑜蜡黄中泛红的污脸,陈霍一字一字无情道:“不喝,你会死!”

“我真的喝不下那东西。”看着陈霍关切的眼,子瑜无奈地说道。

子瑜满眼都是歉意,也露出了一副兮兮怜人的脸色,这些,都令陈霍又心疼又心酸又心怜。

陈霍眉头紧锁,一脸的忧郁。手轻抚子瑜背,他冰冷的脸贴上了子瑜微烫的脸,说了担心的话:“子瑜,你可要挺住,居延水就在前,很快就到了!”

子瑜眯了眯眼,心神俱疲的她刚应了一声,她就昏昏欲睡了。

放好昏睡的子瑜,陈霍脚步有点凌乱,停停步子,虑虑心思,又变沉稳的他开始忙碌。

丝丝热汗一渗,饥渴唇舌一添,忙活的陈霍抬首,他望了望天色。

空中阴暗,闷沉而无风,一场雨已经候着了。

陈霍皱着的眉微微舒展开来,扶着棚歇了口气,稳了稳身体,他又在棚上多搭了一匹稠,将布做成斗状,接向棚角的罐子。老道的他做好了准备,接雨水。

很快,没有知觉的子瑜被陈霍抱进棚内,汤圆也挨着挤了进来。

紧紧搂抱着怀中的子瑜,陈霍牙紧咬,唇紧闭,眼眸焦虑,急盼雨至。

傍晚时分,外面的天气恰如陈霍所盼,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冷雨。

夜里,躺在陈霍怀里的子瑜又咳了许久,她一身冷汗都被咳了出来,令陈霍又忧心了一回。

咳喘停了,迷糊的空气中,子瑜弱弱的声气儿就喊一字“水”。

漆黑夜里,陈霍很有经验,手一动就摸到了外面的罐子。不管会不会拉肚子,他将罐子里的雨水喂子瑜喝了,他自己则直接就舔舐外面的甘霖。

将子瑜安顿好了,他才又挨着子瑜躺下,又顺手摸摸子瑜身上的稠毯,见布匹盖在子瑜身上,他才微微放心,睡了。

清晨,将所接到的一盅水又喂子瑜喝下,陈霍收拾物什,快马奔向东方。

马背上,抱着昏睡的子瑜,陈霍心急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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