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独立草原,周围天地,狂风大作,遮天蔽日,不见陈霍,也不见汤圆。

孤单的她心中万般恐惧,一直向前狂奔不歇气。

前面,黑云迷重,她每挪一步,后面,瞬息就成万仞悬崖,深不见底。脚步如千斤重,使了吃奶的力气,惊惧的她才勉强迈出一步!

眼看,天崩地裂,她整个身躯已经虚脱无力,一袭飚飞的身影已悬在了迷蒙的高山之崖边,即将跌入万丈深渊!崖下,深不见底的翻滚墨云将吞噬她单薄如纸片的柔弱身躯……

站在一线天般的崖边,挥舞无助双手的她,脸色既坚定也惊恐,她黑黑的眸子闪着无畏的幽光,渐渐的,黑眼仁凝聚了一袭抗争之气,她飘飞的身影吸纳天地之精华,集合了无穷的灵气,身影虽然弱小,却猛然继续向前疾奔!

弱小的身影在混沌天地不知飞奔了多久,迷雾越来越浓,黑云铺天盖地,不辨上下左右,不识东西南北。

她越来越薄的身影一个空中旋转,裙裾飘舞中,她曾经无畏的黑眼仁不再闪亮,此时,更是呆滞地望着无边的黑暗魔界,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坚定,只剩无助的死亡!

空中的身影渐渐下坠,风中飘动的丝带一点一点地飞舞,为坠落的身影叹息!迷雾汹汹合拢,黑云煞煞而来。

孤寂的身影已经失去了一切的灵动,黑眼仁的墨色即将染黑整个眼眸,一直紧闭的灰白之唇在黑云即将闭合之际,她终于喊出了最后的呼声:“陈霍……陈霍……”

“子瑜……子瑜……”是陈霍的声音。

子瑜黑眼仁中的墨色渐渐后退。

天地分界,大地重现,无助的身影轻轻地落在了草地上,浓墨的黑云缓缓而去,来自远空的空灵呼声越来越清晰。

随着呼喊声渐渐明晰,魔云层层散尽,灿烂晴空下,只见,一脸笑的陈霍朝地上的子瑜慢慢走来……

子瑜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在陈霍的呼喊声中,她缓缓睁了眼。

一姑娘清脆的喜气声传了过来:“陈霍哥,姐姐醒了!”

微微睁开眼帘的子瑜,她黑黑的眼眸中闯入了一张小姑娘的笑脸,小姑娘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正欢天喜地地看着她。

再转转眼眸,子瑜看见了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黑脸了。

陈霍满脸的关切,眼眸又喜又悲地看着子瑜,话却是朝小姑娘说的:“莫措,快!去告诉大祭司,我媳妇醒了。”

“好的!”莫措爽快地回答,一扭腰身,两个粗辫子一甩,一袭绿影就飞出了毡包。

刚才的情景显然是梦,子瑜暗舒一口气,眼色松弛下来:自己终于没死。

“我们……在哪儿……”惨白的唇动了动,子瑜吐出了一丝微微的音。

陈霍侧耳细听了听,奏嘴到她耳朵边,小声道:“别说话,我们在匈奴遬濮族驻地。”

端了一碗热水来,又拿了柄木制勺子过来,陈霍开始喂气虚很弱的子瑜喝水。

子瑜虽然没精神,但陈霍很清晰的话语传进了她的耳内:“你昏睡后,我们就过了河,找到了附近的遬濮族。你已经昏睡近多天了,我灌了大祭司的药,你发了几日热汗,今日才醒过来。”

气虚微弱的子瑜长长的睫毛颤栗了一下,就弱弱地闭了眼,才经历生死劫的她精气神不足,也没更多的气力,连薄薄的眼皮儿都不能长久地支撑。

本就瘦削的脸颊,如今更如刀削;没一丝血色的脸和唇更是白得如草地的白花;微弱的鼻息游走在唇上,让人担心她的精气神儿随时可能被外面的花儿给吸了去。

子瑜如此模样,陈霍眼中才有的喜色一一隐退,眼变得滞重起来。

等子瑜歇歇嘘嘘的气儿,陈霍小心地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她吃粥。子瑜吞咽极慢,吃一口就要歇一气儿。

陈霍继续说话:“我说你是我媳妇,我俩私奔出来。王爷甚是和气,听了,虽很为难,但仍答应救你。王妃王氏是随公主嫁过来的汉女,甚关照你,日日来看你,还给了草原很难得的粟米让我熬粥给你吃。王妃守着你坐了一会儿,方才离去。”

陈霍宽心的话没有宽慰到子瑜,倒让气息奄奄的她好不容易才睁的眼又蒙了一层濛濛的雾,微微睁了的眼一迷离,一颗泪珠就滚落了下来。

陈霍见了,慌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你还是慢慢吃粥。”

一手端着碗,陈霍另一手就熟门熟路地擦了子瑜的泪水。

子瑜的抽噎声虽然很弱,但偌大的毡棚内仍依稀可辨细微的哭泣声。

渐渐的,子瑜停了哭声,微睁的双眼才娇弱地眨了眨眼中泪,陈霍就伸手过来抹了泪花花,他又仔细地喂起粥来。

虽然醒了,但子瑜精神实在不济,不久,她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很快,爽快的莫措一进棚,大祭司和王妃也先后掀了门帘子进了毡包。

给子瑜诊了脉,大祭司思索很久,才抬头看陈霍,忧虑地说道:“你媳妇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虽醒了,但脏器均有损伤,身子更是极度虚弱,是否度过生死关,还要看她能否适应草原饮食,你这媳妇如此娇弱,可要挺住才行。”

脸色一直就很沉的陈霍看着榻床上瘦骨嶙峋的子瑜,祭司的话如冬日的寒风一丝一丝地吹向他,吹得他的脸色很难看。

棚内气氛骤然悲戚了起来。

长发盘顶,右边斜插一根玉簪子的王妃眼一垂就开始抹眼泪,簪子上晶莹如雪的珠子跟着也叹息抖动不止。

王妃的泣声让棚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一脸青春无忌的莫措望望祭司,又望望王妃,说了话,不过她宽慰的话语中却夹着一丝埋怨:“母亲又来了,有大祭司在,姐姐肯定没事!母亲放心,她是您娘家人,大祭司肯定用百倍的心给治好。”

回眸一望,莫措撒娇地问道:“是不是,大祭司?”她小姑娘家的娇意让人心生怜爱,室内气氛回转,稍稍稳了稳王妃欲碎的心。

大祭司没理会莫措,边思量,边看着陈霍,说道:“你媳妇身躯本就娇弱,脏器俱损,胸中有郁结,身子已是大伤,你要有所准备。”

颔首沉吟一下,他继续交代:

“她目前只能卧床静养,不能长途跋涉,要彻底好起来,恐怕也要调养半年;即使适应了草原饮食,尽快恢复,也要两三月时日,否则,会落下病根。这段时间,你媳妇边调养饮食,边喝汤药,这期间不能再染寒热。饮食上,望她能早日适应牛羊气味,先以黍米为主,过两日,奶辅之;日后,胃口好,尝点肉汤,肉食可逐日增加。”

低头蹙眉再细思片刻,他抬头,“你媳妇病得太重,我身边的药材有限,有几味药还需远至祁连附近的集市去取。明日,我和莫纳出发,最快五日回。我开了五日的药量,按顺序吃汤药,切记不能错乱。记着,不能再受寒热,如再染,无人能救!”

送走大祭司和王妃,一直阴沉着一张黑脸的陈霍咬牙深思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翻帘进了棚。

毡棚内,莫措小姑娘一袭绿裙一直就匍匐在子瑜身旁没动,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沉睡的子瑜,细细端详子瑜睡梦中的病态颜容。

陈霍一屁股就坐在榻边地上,撕了一块布,正准备将布塞进怀里捂热乎了给子瑜垫后背,却见莫措小姑娘一双明亮的大眼正盯着他看。

莫措欢喜道:“你俩很般配。”语气中的讨好味道甚浓。

陈霍大嘴一咧,美美地笑了:“你这小姑娘,懂甚!”

莫措不乐了,脸一拉就下来了:“你俩不般配,姐姐会放弃中原好日子,跟你私奔到草原来?”

陈霍不笑了,抬头看着沉睡的子瑜,垂眼冥思起来。

室内,子瑜浓浓的药香味恰到时候地荡了过来。见陈霍不答话,莫措很没趣,心思一转,她就去旁边看子瑜的药炉子去了。

……

陈霍才将洗好的衣物挂好,就见王爷母亲和王妃王氏逶迤而来,同来的还有一位男子和一位女子。

陈霍迎了上去,引着眉眼和善的婆婆一行进了棚,恭恭敬敬地请婆婆坐在了子瑜榻旁。

脸色慈祥的婆婆,白发接辫垂胸,一脸的神清气爽,脸上皱纹虽多,可精神却抖擞,不见一丝风霜。

看了看子瑜,婆婆快人快语:“今日气色比来时好,还是大祭司有办法。”回头就问陈霍:“大祭司看了吗?”

婆婆的话语一出口,好像子瑜的病就不是问题,躺几日就会好似的,棚内气氛温馨了起来。

“大祭司早看了,开了五日的药,现正喝着。”陈霍脸色也稳了稳,恭敬地回了话。

婆婆满意地点头,“这样就好。”回头嘱咐莫措:“你平日就在这里,帮着你陈霍哥照顾姐姐。”

本高兴的莫措更欢心了,一片声地答应:“好,好,好!奶奶,知道您心疼她,我不玩了,我就照顾这美人姐姐。”话一完,她就撇了嘴,做了一个丑脸,众人都笑了起来。

棚内气氛更热烈了,连炉子上的药香味也淡了一抹药味儿,多了一丝香气儿。

婆婆回头,笑眯眯的她看陈霍,热情地宽慰:

“我媳妇王氏,是二十多年前,随汉家公主来到草原的。当时,大单于将王氏赏给我儿,成为王妃。才嫁过来的时候,也是水土不服,又吐又泄,还高热不退,咳嗽不停,也是喝了大祭司的药才好。你不要着急,她的病会好起来。”

话虽如此,旁边温顺的王氏偷偷瞧了瞧熟睡的子瑜,手一抬就悄悄地抹眼泪。

不想,王妃的动作,婆婆一眼就看见了。

眉眼一动,婆婆好言劝了起来:“看见亲人应该高兴才对,这样对这姑娘才好,大家也喜庆点,你也不必担心,她会好起来,你关爱她,就每日过来看看。”

看着王妃微红的眼,婆婆继续关切地问:“今日,你瞧她怎样?”

王妃含泪轻言:“适才离去的时候,这姑娘还没醒,才听莫措讲,今日已醒过,我也看了,气色比昨日好许多。”

婆婆欣慰地点头,宽怀道:“都知道是你娘家人,大家都很关心,肯定会好起来,像你一样。”

王妃微微笑了笑,不再掉泪。

爽朗的婆婆看着陈霍,指着身边的一男一女,微笑道:“这是我大孙子莫顿和孙子媳妇,他们听说来了母亲娘家人,都想见见。”

陈霍早就注意到了莫顿,此时,更是瞩目他。

莫顿虽二十出头,但脸庞棱角分明,刚毅黑红的脸上浓密大眼此时倒很温柔,一身合体简洁草原牧装着在精炼的身子上,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头领的气势,一看就是行事果敢精悍之人。

陈霍看莫顿,莫顿也正笑看他。两人互相望望,又互相点点头,两张黑脸就算是认识了。

旁边,莫顿媳妇生得很俊俏,然草原风大阳光好,看着年龄也是二十多岁,不想才满二十,和陈霍同年,陈霍以嫂子称呼。

趁年轻人互相寒暄认识的时候,婆婆细细瞧了瞧子瑜脸,啧啧称赞:“虽然病着,皮肤可好,细腻如羊脂肉,不似我们草原女人,难怪,男人们都爱!可惜睡着,看不见美丽的眼睛。”婆婆连连摇头叹息。

婆婆的话刺中了陈霍,脸色微微一怔,跟着,微微低头的他俯看子瑜。

沉睡中的子瑜颜色好了许多,额前短发被前几日渗出的汗水紧紧地沾连在一起,懒懒地卧在浓淡适宜的眉前;清瘦的脸上面颊双陷,更是浮着病态的浅红;一张小嘴微张着,鼻息颤动间,嘴和鼻子倒默契张合,不胜娇弱地一会儿粗重,一会儿轻柔地吐气儿;外露的双手,虽细长却骨瘦如柴,颜色白皙得更是惨白如雪。

看到子瑜惨不忍睹的模样,陈霍眼中的疼惜很明显,说出的话语大方中也隐含着一缕忧愁:“婆婆见笑了,我媳妇唤子瑜,确实美貌,不过,现在病中,倒丑陋得很。”

莫顿也低头看了看子瑜,随后就低头笑看身旁他那媳妇,眼中的爱意甚浓,浓得他的媳妇抿笑着低了头。

婆婆笑了起来:“都说汉女多才,温柔美貌,我们匈奴男人都喜欢,今日见了,更是如此了。”

一转眼,婆婆脸色就严肃了起来,话音也重了:“但,汉女太娇气,到了草原就生病,我媳妇是这样,你媳妇也是这样!想让她早日康复,就必须过饮食关!你要狠点心,不要太迁就,早日康复才是最要紧的!”

脸色不见一丝异样的陈霍点头赞同,婆婆就又碎碎叨叨地交代诸般事项:需要奶,就叫莫措挤;需要黍米、肉就到王氏那里取;需要衣物,告诉王氏或孙子媳妇就成……

嘱咐好了诸般事项,婆婆才带着王氏等一行人轻手轻脚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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