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沈母去了铺子,沈兮叮嘱她要早些回来。
回到屋内,沈兮换了男装,做到梳妆台前束了发,用淡黄的脂粉掩盖裸露在外的皮肤,又在下巴上贴了颗黑痣,往镜子看去,跟女装的沈兮大相庭径,也只有极其熟悉的人才辩认得出。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管束很是严苛,走在大街上也只有看见那些带着斗笠出门的姑娘,鲜少有年轻的姑娘直接上街的,沈母也给沈兮备了斗笠,可沈兮戴着它很不自在,常常扮成今日这样出门,沈母说过很多次,后来也习以为常了。
出了门,沈兮在市集的一家买好了菜蔬鱼肉和调料,让他们在巳时三刻送到指定地方,便转身去了茶楼。
她已经下定决心,无论多困难,她都要脱离如今的户籍,这个伤痛压在娘身上十多年了,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就要尽快解决。
沈兮来到茶楼的时候,才刚到辰时,茶楼才开门没多久,里面没有什么人,只有伙计在擦拭桌椅。
“这位客官,你要点什么?”一伙计上前询问道。
沈兮压低嗓音,像是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一碟花生米,一壶茶,送到二楼。”
“好嘞,您稍等。”伙计搭了搭肩上的白布,转身去准备。
沈兮上了二楼,找到一处靠窗隐蔽的位子坐着,不一会儿,伙计就将茶和花生米都端到了桌上。
“客官你慢用。”伙计说完想转身离去。
沈兮赶忙叫住伙计:“麻烦小哥替我给说书的胡先生捎一句话,就说有人替吴承恩先生送东西来了。”说完塞了些铜板给他。
平日里客人的打赏最多两三个铜板,这少说也有十个,伙计顿时喜笑颜开:“多谢客官,小的这就去。”
半刻钟后,一个穿着长袍,拿着折扇的中年男子坐到沈兮对面,含笑道:“沈公子,盼了你许久,终于把你盼过来了。”
沈兮笑盈盈地拿出了写好的话本,作势要给他。
胡先生双眼放光,伸手就要接过,沈兮忽的又把它收回去了。
胡先生见此一脸着急道:“快给我,后面的故事我做梦都想知道。”
沈兮轻拍着手里的话本:“今天我可给你带了十回章节过来。”
“真的!”胡先生惊喜道:“快拿给我看看!”
沈兮没有多说,将手里的话本直接递给了他,胡先生连忙接过翻阅,那样子就像获到了什么至宝。
无事不登三宝殿,沈兮双臂搭在桌上,满脸堆笑:“老胡,我想请你帮个忙。”
胡先生听此,心下明了,瞥了眼沈兮,将手里的书揣在怀里,打开折扇悠闲扇道:“你这是有事要找我帮忙啊,难怪要比平时约定的多了五章回。”
沈兮连忙给他倒了杯茶:“胡叔,喝茶。”
胡先生是沈兮打小就认识的,那时候他背井离乡来到苍州讨生活,却四处碰壁,在他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遇见了当时八岁的小沈兮。
那年沈母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找了许多大夫看没有看好,家里的钱也都用完了,无奈下沈兮想着去书铺卖了她平时无聊写下的话本挣些钱,却被书铺的伙计赶了出来,还让她别捣乱,回家途中又刚好遇见因没钱也同样被客栈赶出来的胡先生。
机缘巧合下,胡先生会些岐黄之术,用土法子治好了沈母。家里没了钱,作为报答,沈兮将书送给了他,哪料想竟成就了今日里茶楼的说书人胡先生,两人虽是合作伙伴,但也像叔侄一般。
“说吧,什么事?”胡先生收起折扇,端起茶,慢慢细品了起来。
沈兮开门见山道:“我想改户籍把我和我娘的户籍往上升升。”
胡先生冷不丁地呛了一下:“咳咳什么,升户籍?你怎不去升官?”胡先生以为沈兮是想把商籍改为良籍。
“胡叔,你有办法吗?”沈兮有些焦虑地问道,胡叔是她混的最熟的一个人了,要是他都没办子,一时间她也找不到其它的渠道。
“这很难。”胡先生擦拭嘴角的茶渍直接说道,这个世间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且界线分明,要是能随意改户籍,那就会触犯一些人的利益,而这些人不是普通百姓能够对抗的。
“所以我这不是找你替我拿拿主意,要是事成了别说这十回,就算后六十回我也都一次性给你,而且每回章节三分的利润我也不要。”沈兮和胡先生签订了契约,其话本挣到的钱三七分账。
胡先生听完,笑了笑,满不在乎道:“钱我就不要了,你好好存着,将来出嫁了作嫁妆。”又道:“我还没头绪,容我想想这样吧,十天后过来找我一趟,到时我给你结果。”
胡先生没有直接拒绝,沈兮就知道这事有苗头,点头应道,没有再纠结,毕竟这事急不来。
她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看向下面的台子:“老胡,今日你上场吗?”曾经沈兮给了他一本《三国演义》,一举让他成为了苍州城略有名气的说书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大有名气,不是因为书不精彩,而是因为许多书籍沈兮只记得大概情节,无法把它们原原本本写下来,只还原了六七分,但这也足够了。
胡先生摆了摆衣袍,颇有些骄傲:“我现在可是这茶楼的支柱,要是回回都上场,那不就掉价了。”
“那倒也是。”沈兮对此深以为意,话本虽是她给的,可千里马找不着伯乐也无法发挥作用,老胡上场,场场爆满,他吐字清晰,声音洪亮,将故事讲得妙趣横生,活灵活现,打动了不少听客的心。
“如果有人问起这些书的编著者,一定要说我给你说的那些人名字,别说是我。”她只是个搬运工。
胡先生点头应道,又有些好奇悄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这些书真不是你写的?”
沈兮早就料到他迟早会问她这个问题,见四周没人,说道:“其实是我做梦梦见的,虽然有点匪夷所思但确实是真的。”前世的一切于她而言就是一场虚空大梦。
胡先生用一种你蒙谁的表情看着她,沈兮也不好辩解,便随他怎样想了。
两人又唠叨了会儿家常,沈兮便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