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书生房里备这些东西，我以为只有武人才会时常在身上备着。”书生看着柜子上的金疮药说道，罗文把放在水里煮了又烤干的纱布拿来给他包扎伤口，随口回道：“当然不是，书生也应当经常备这些，以免说了不该说的话，救了不该救的人之后，招人报复总得有药来治。”
他把纱布的末端打了个结后，用水洗洗手，自顾自的缩在那张长的躺椅上睡去了，“阁下是什么身份，要干什么都与我无关，不过是你有缘倒在我家门口，我也便随缘救你一命，待你伤势稍好便去罢，也不需你知恩图报，当然如果你良心发现把药钱结了也是不错的。”罗文道，这躺椅有些窄了，他缩着脚的样子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些可笑。
城北的客栈里天字上房的灯还亮着，买了罗文字的老者还坐在灯下像是再等人归来，他的下首依次坐着那日与他一道来的那几位书生。
“清恒还未回来？”老者问道，房门立着的书童隔着道门道：“先生，清恒先生是还未回来，已经出去这么久了，现都快四更天了，您还是先休息吧。”老者听罢摇了摇头，对着下首坐着的几人道：“还是再等等吧，人齐了才好商量事情。”
却有一人已经坐不住了，“程先生，我看便不必等清恒了吧，还是先商量事。那杀人淫魔落网后，京师都因为这案子而闹得沸沸扬扬的，这杀人取香之法简直闻所未闻，听说崇王被惊吓得卧病在床。”
另一人闻言冷笑道：“我看崇王殿下不是惊吓是心虚得卧病在床才是，崇王殿下不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最感兴趣了吗，我听说陛下赐给崇王的宫女可是失踪了好几个，到现在尸体都没找到呀！”
老者做了个示意他们勿要多言的手势，“崇王殿下不是咱们做臣子的可以非议的，我等均是秀王殿下府中臣子，这话被旁人听去了，会以为天家兄弟失和，秀王殿下逮着机会的向崇王泼脏水呢。”
他面上流露出一股不安，他曾经教授过秀王，现在若是被人探得他和秀王府的幕僚一起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北地的小县城里，任谁都会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下原因的，尤其是这座小县城最近在京里有名得很，京中都知道了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取香案的犯人正是在这里落网的。
这桩案件并非由传闻说的那样是崇王在欢场作乐时误打误撞看到了被害女子的尸体，惊吓之下皇帝得知责令刑部彻查的。
当日与崇王一道饮酒的还有一人，皇城司皇城使兼领静江防御使的王孟婕将军，王将军是女子，这饮酒之地自然也不可能设在妓馆林立之地，不过是二人及一些手下幕僚饮酒正酣之际，忽听得不远处有女子惊呼声，王将军听罢忙命手下前去查看，得知妓馆有女子死相诡异凄惨，觉得其中内有隐情命人复查妓馆中还有类似此案的情况发生，一律上报，这才发现京中这已是第三起案件了。
崇王初时还道不过是妓女被杀，何需如此兴师动众，又暗自让手下人给王将军传话示意她命人调查此事，已经越界了，又致京兆府于何地。
不想王将军竟将这事连同妓女被杀案一道奏与陛下知晓，言京中现这般诡异的杀人之事恐与巫蛊之术有关，请求彻查此案，又捎带提了一句虽崇王领着京兆府尹的闲职，但是哪怕是念及此案涉及巫蛊，也不当为了政绩被压下才对。
后来陛下阅罢奏折后，便立即下令罢了当时的权知京兆府，又令刚被召回京中曾担任权知凤翔府的岑恪为新的权知京兆府，并且让刑部暗中彻查此案，这才牵扯到这个临近边陲的北地小县城。
老者名唤程浩，是秀王的老师也是炎兴十五年的进士，就在炎兴二十二年以前一直都被皇帝任命为湖州等地的地方官，这人精研儒学，写的《四书集注》被皇帝读后大赞其才学，让他入京任职。
程浩这人为人端方，自然交际上也不喜欢与为人轻佻、贪花好色之徒来往，而这两样恰好崇王都占全了，陛下也因此更爱为人谦和恭俭的秀王，程浩不论是揣摩着上意想贪一份从龙之功，还是当真喜欢秀王为人都与秀王走得颇近，又因为他与秀王妃乃同宗，陛下知他与秀王交际颇深也未不满。
此番他因友人病亡至幽燕，刚好要路过这个在案件中颇为重要的小县城，便在这里多留了几日，这个案件秀王的幕僚们与支持者们虽然没在明面上说什么，但是私下里有不少人都觉得此事与崇王有关。
崇王暗地里喜欢收藏各种邪物，也与先前京中风行一时的神霄教教徒交往甚密，更是笃信鬼神之说，如果说他信了那香料的传说，暗中放纵这类案件的发生是极有可能的，何况他还曾授意过京兆府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程浩也是这样想的，他甚至希望这件事就是崇王所为，并且打算利用这件事让崇王在储君之争中彻底失掉圣心，而要利用这件事首先就一定要证明崇王确实与它有关。
这些人均是秀王的幕僚，借着与他一道至幽燕交游的借口，实则也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个人犯已经死在了大牢里，而这则消息被本地县衙暂时还未往上报，许是衙中官吏担心上面责罚才做此举动，但却实实在在的让他们白跑了一趟。
“清恒不会回来了，程老咱们先歇着吧!”有一人实在是等不及了，打了个哈欠对着程浩道，程浩见众人皆是这模样，只得点点头与他们道：“都去歇了吧，看这天色清恒是不会回来了。”
就在天蒙蒙亮时，难得早起的琴师，将院中鸽笼尽数打开，一群鸽子争先恐后涌出鸽笼，奔向天际，他笼着袖子立在院中，面上无悲无喜，目送这群小家伙的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