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渊国内,将军在大殿之内躬身作揖,对王上道:“王,前线传来消息,东南方向出征的部队败退,已退回北渊境内。”
“又败了?”王思忖半晌,“国师呢?传国师。”
“王上,国师于五日之前出宫,至今未归。”朗犁回道。
“出宫五日?不正是猎兽大会那一天,如何会一直未归?”王皱眉道。
“属下已派人打听,城南一家牲口店掌柜见过陆国师,五日之前的清晨时分买了一匹骡子朝出城的方向去了。”将军说。
“派人,出城寻找!”国王一声令下,戎装的官兵城内城外四下里打听搜寻陆襄亭的下落。
石室门前,源翦提着饭盒朝看守的士兵走去,他头也不抬,径直就要穿过士兵身边,士兵粗壮的手臂一挥,拦在半空道:“不好意思,小王子,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私自靠近石室。”
“我送些吃的给大王子,又不是要带他越狱,你紧张什么?”源翦斜睨一眼,在士兵横亘半空的手臂上用力一拍。
“还请您不要为难小人。”士兵微一颔首,表情却是如先前一般的冷漠。
“小王子,你怎么在这儿?”身后传来浑厚的嗓音,是朗犁将军。
“朗叔叔!我来看襟哥哥!”源翦甜声道。
“魏太医医术精湛,经过几日的医治,二王子的腿已是无碍,所以王派我过来开禁闭的门,大王子可以出关了。”朗犁将军微微一笑。
小王子却低了头,“猎哥哥其实是我射伤的。”
将军的手搭上源翦的肩,用力按了两下,没说话。
他带了低头沉默的弃襟儿出石室,行至源翦身侧,忽而对二王子道:“陆国师失踪了,从咱们出城打猎那天起,算到现在已经六天,王派大家出城寻找,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跟我一块儿出城吧?”
“陆国师失踪?”弃襟儿脑海中浮现那张绝美而自信的脸,还有看任何事情都入木三分的一双精明的眼。
雪国。夜如白昼,空中五彩绚丽的光晕跳跃升腾,陆襄亭坐在冰窟的圆顶上观星象。他手里的纸已经写满了各种复杂的式子,凌乱无序,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公子,你还在上面吗?”秀气的声音从冰扶梯上传将过来。这扶梯是卿女找人临时雕的,刚刚成形就被陆襄亭用来上房。
男子用肉眼凝视夜空中的天狼星,如同猎兽大会前夜一样,天狼双星的主星不见光亮,却是伴星莹亮亮如同无虎之山的猴子霸王。
“难道……王的守护者并不是黒貂,乃是我么?”陆襄亭心中凛然,“是了,主星消失乃是我要遇难离开的前兆。不知王现在如何……”
卿女轻手轻脚爬上来,想凑到陆襄亭身边却脚下一滑手忙脚乱,冰窟的圆顶她还是第一次上,毕竟没有几个人是天天都上高处想看星星的。
“啊~”的一声卿女一双素手慌乱中拉住陆襄亭的衣角,只听得那连接地面与屋顶的冰扶梯“咔嚓嚓”断裂的声音,然后男子觉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从身后袭来,陡然间就双足离地被拖行向下。
陆襄亭哑然,猛地抱住圆顶上高耸的冰柱。他扭头朝后看,能见着卿女身体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悬于半空毫无支撑,只一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服。冰柱的温度透骨而上,凉得男子直咧嘴。
“卿女,别松手!”陆襄亭把双手抱冰柱的姿势转而换成单臂环绕,腾出来一只手去够女子。
“卿女!”圆顶下方看不见的位置有个雄浑的男音。
“王!”卿女不敢低头下望,她怕自己腿一软手也没了力气,于是只能望着陆襄亭的脸喊出这个字。
“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魁梧的男人在下方舒张手臂,胸膛顶起,作势随时要接住女子。
卿女望了陆襄亭一眼,他的手离自己三尺有余,当他方一蹲下身,女子猛然沿屋顶又滑下几尺。
“跳下来!快!”雪王在下面催促。
“不……我不敢!”卿女闭上眼。
“你松手,我保证接着你!”王安慰道。
“卿女,你睁开眼看着我,我需要你配合!”陆襄亭的声音忽然变得沉着而坚定。
卿女慢慢睁开眼,望见男子已揪住了他自己的衣角,细长的手指节凸起,狠狠拉扯在女子素手上方一尺距离之外。卿女伸腿去蹬滑溜的屋顶,每蹬一足,她与陆襄亭的距离就近一分,但只一瞬间,就又滑落,几下挣扎而来,距离不减反增。
“卿女!”王在下方有些急了。
“我数一二三,你再试一次。”陆襄亭道。
卿女点点头。
“一、二、三,跳!”卿女随之腾空而起,似要临风飞去。
女子只觉得身体升到半空,手腕倏然被陆襄亭拿住,然后就一寸寸离他越来越近,直到男子的手放在她的腰间,四目相对,不盈一尺。
卿女香腮微红,立时转开脸去,心却好似小鹿乱撞,砰砰跳个不停,惹得她不由暗暗深吸一口气,却还只能徐徐吐出,怕被对面的人瞧出异样。
陆襄亭只觉怀中女子纤细瘦小,忍不住搂得更紧些,像是怕她被风吹散了一般。
“卿女!你没事吧?”王急退数步,在稍远的位置上站定,好能看见二人的情况。
“我没事!陆公子拉我上来了。”说着脸又是一红。
北渊国内。
“朗犁叔叔你先行一步,我和襟哥哥随后就到。”小王子源翦对朗犁说。
将军思忖半晌,“也好,那我们分头找,出城以后,你们朝东,我朝西。”
“嗯!”二少年齐齐点头。
大将军宽厚的背影旋即在出城之路上渐行渐远。
“走!襟哥哥,我们快回去!”源翦一把拉住弃襟儿的手道。
“回去做什么?不是要出城寻陆国师?”弃襟儿疑惑道。
“是要寻陆伯伯,但是先回宫,你放心,我有事半功倍的好方法,保证不会耽误事儿!”
弃襟儿将信将疑地被源翦扯住手腕一路奔走。
“他们都是笨蛋,我们才不和笨蛋用一样的方法,陆叔叔只要还活着,我们就能最先找到他!”源翦胸有成竹。
小王子的寝宫之内,弃襟儿看着源翦从笼子里放出灰鹄,“极北之渊最佳‘猎鸟’!当当当~源翦的灰鹄!找人什么的,还能有比灰鹄更擅长的吗?”源翦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可我们没有翅膀,灰鹄飞行速度虽慢,却是我们决计跟不上的。”弃襟儿质疑道。
“襟哥哥,放了这么多年风筝,活风筝你还没放过吧?”源翦突然神秘兮兮道。
弃襟儿不知所谓。
源翦手心摊开,里面是一丛小小的线团,他将线团一头系在灰鹄的细腿上,绕了一个死结。
“出城之后,咱们就跟着这‘活风筝’跑,不要说一个陆伯伯,就是再来三五个,都能给找回来!”源翦脸上笑意越来越浓,得意得像随时都准备要为自己邀功领赏。
源翦轻抚鸟头,“帮我带信给陆襄亭!就是这个人!”说着从衣襟里搜出一个绣花的锦囊凑到灰鹄嘴巴前方给它闻。
鸟儿嗅了几嗅,翅膀倏然打开,扑腾几下,作势就要起飞。
“乖鸟儿莫急,我们先出城,出城以后才送信。”源翦随意找了一张空白的卷起纸条塞进灰鹄腿上的铜管,也是想让灰鹄带些执行任务的使命感。
北风呼啸,雪粒微摇,北渊国两位王子踏上寻找陆国师之路。
出了城,源翦放灰鹄升上半空,在下方随时以拉扯或放松线球的方式控制鸟儿的高度,仿若在控制一页有生命的风筝,弃襟儿眯着眼微笑看小王子欢呼雀跃,在后方远远跟着。
“襟哥哥,你来试试!太好玩儿了!我以后再也不想放真的风筝了!”
“我看你主要还是贪玩儿,找陆国师什么的,都是副业了。”弃襟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哈哈!襟哥哥你快些跟上来啊!”源翦一双小腿纵跃飞奔,双手交替,控制灰鹄时上时下,嬉笑连连。
弃襟儿在源翦身后一路小跑,随着灰鹄的方向奔向东南城郊。
天色渐晚,灰鹄扑腾翅膀停在一块凸起的石块上,昂首而立,不再飞翔。
“它好像累了。”源翦一边收线球,一边撅嘴嗔道。
“飞了一下午,也是该休息了。”弃襟儿说。
忽然,他注意到灰鹄在地面不住叨啄,甚是急切。
“这是什么意思?”弃襟儿问。
“它大概嗅到了陆国师的气味。”源翦回头环顾四周,地面只有白煞煞的雪铺陈绵延数百里,一望无际,雪地上连一个黑色的人影都没有。
“可是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也不一定就是这里,只是如果他在这块地停留的时间较长,灰鹄也是能感受到的。”源翦解释道。
灰鹄忽然又腾空而起,振翅北飞。
“怎么又往回飞了?”弃襟儿不解。
“大概是……发现自己找错了方向。”源翦撇撇嘴。
“三弟,要不我们先回城,备些吃的然后找两匹马,明日清晨再出发。”弃襟儿提议。
源翦思忖片刻,点点头,“也好,咱们多备些吃的,说不定陆伯伯去了很远的地方呢。”
当下兄弟二人启程返城,一路嬉笑吵闹,相谈甚欢,凌空的鸟儿远远在天上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