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苏颀燃依旧来牧筱凡的屋内就寝。牧筱凡却出奇地坐在桌边等他，桌上还有他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苏颀燃心里当然知道牧筱凡为何如此。两人心中分明都清新透彻，却仍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苏颀燃拿起一块糕放入口内细品，牧筱凡坐在桌边看着书。苏颀燃吃了两块，拿起一块递送到他嘴边。牧筱凡张嘴轻轻咬了一口，他向来不喜甜品，除了桂花糕。
“现在大臣们纷纷上奏说让我送你回国，你想回去么？”苏颀燃道。
“不想。”牧筱凡翻过一页书，带动了一缕白发飘起。苏颀燃替他理顺，拿过他的书。“书比我重要么？”
“无法相提并论。”牧筱凡又拿回自己的书，“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却依旧抵不过我的天下。但是，我的天下也离不开这些书。”
“若是我帮你赢了天下，却陪不了你……到最后，你会难过么？”苏颀燃抬起他的下颚。
牧筱凡笑笑，“不会。”，打开他的手，“你总说这些有的没的，不累么？朝中的事，不够你忙的？”
“太忙了，我反而不觉得忙。最近他们来的奏章，还不都是为秋晖的事。呵呵，你有没有兴趣？”
“因我而起，你认为呢？”
“那你想我怎么做？”苏颀燃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苏颀燃不要跟我耍这些小计谋，你比不过我。
“不错。不过我想听听，你准备给我什么？”
“自然是你最想从我身上得到的东西，你三番两次让我，不就是想我像个女子一样，主动对你投怀送抱么？”牧筱凡放下书，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如果我说不是呢？”苏颀燃嘴角微扬，无奈着苦笑，一抹黯然飞上眉梢。“我要你——不要——爱上我。”
牧筱凡的心跳慢了半拍，不要爱上他？可笑！谁会爱上他？谁会爱上他。“放心，如你所愿。”牧筱凡笑意盈盈地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为什么呢？为什么？
“以后我就不来这里了，你自己注意照顾好自己。自己的身体，自己不当心，可没人为你挂心了。以后你每天同大臣们一起上朝，该怎么笼络他们，我相信你自有办法。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说一声。”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到南疆去征战了，听说最近南疆的异族不太安稳，经常扰乱边界。我不放心。你的天下，我舍不得你率兵征战。这些小事，就由我做了吧。
可是下面的话，苏颀燃没有说出来。身为铃苏国的王，他在他面前没有勇气说出这些。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煞！
“好！”牧筱凡闻言，也只是淡淡一个字。他不说，他也不说穿。
“最近绍将军给我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号称玉夏第一人，武功卓越，堪比我的影卫，甚至颀修他们还不是他的对手，是绍将军征战回来在玉夏结识的。你可有意愿收归手下，做你的将军？”
“如此良才，你肯让我，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都陪你。”苏颀燃褪下外袍，坐到床边去。凡儿，这是我征战前最后一次陪你了。你懂么？！
“不过还是趁早吧。”我怕迟了就陪不了你了。待与丞相和绍将军他们商量好，估计也要不了几天。
“好。择日不如就近日，那就明天吧。”牧筱凡放下书，喝了一杯茶。
“为什么那么喜欢苦婆婆茶？”
“嗯？”牧筱凡在想事，没有注意到苏颀燃说什么。他转过头，见他正靠在床头看他。他看了一眼，立马转过头。这样看来，他竟是这样寂寞孤独的一个人。什么高处不胜寒，什么王者孤独，什么有所得就会有所失……看似玄之又玄的言语，其实只暗示了一个众人所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没什么。”苏颀燃望着他的背影，顺势躺下。
许久，屋里都没有苏颀燃的声音再响起，牧筱凡轻轻走到床边，褪下外衣，熄灭烛光，躺到床上。两人睡觉间的距离始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锦衾也都是分开的。牧筱凡闭上眼睛，却睡不着。每天都同他如此，反反复复，何时是尽头？明明是恨意无限，见到他时却恨不起来。
我要你——不要——爱我。牧筱凡脑海蹦跶出这句话。不要爱上他，不要爱上他……是不会爱上你的，苏颀燃。我是不会爱上你的，苏颀燃……
“凡儿，你真的恨我么？”苏颀燃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牧筱凡。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人之轮廓的黑夜里，他转头看了苏颀燃，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他圈进怀中。
“说你恨我，说恨我，凡儿，说你恨我……”苏颀燃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与他听。
静默了很久，牧筱凡沉声道“我恨你……苏颀燃，我恨你。”淡淡的声音，仿佛是自嘲，仿佛很无力，可是每一字却如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得苏颀燃心疼，抽搐。
“你为什么要为我将秋晖罢官？这样的贤官，你一句话就让他无处可去，你太任性了……他们说的对，你应该杀了我，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会祸你的国殃你的民，让你走投无路……到时候，我不会手软的。我没有心，你要知道。”牧筱凡在他怀里不紧不慢地说着，既不是沸血激动，也不是咬牙切齿。
“只要你不会爱我就行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争取。”苏颀燃替他拉好锦衾，手指挑着他的白发。“如果我也是白发会不会更好？”似在疑问，似在感叹，牧筱凡一时间辨不出他的意思。
“你恢复秋晖的官职吧，我见不得女子求我。”牧筱凡冷声道。
“湄儿估计答应了你什么吧？”苏颀燃笑笑。“也罢，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我想怎么做也是我的事。”可是，偏偏是你要的，我都愿意去做。
“我不想欠你，今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牧筱凡低声道。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姿态。苏颀燃将他裹进自己的锦衾，温和道“睡吧，这样就够了。”
牧筱凡也没有说什么，闭上双眼，却依旧睡不着，可他也没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