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咸通四年秋(863年)长安(曲江)

清晨,她掬一捧清水洗面,倍感清爽,未来不知落脚何处,却有种重获新生的快意。是啊!从长安到江陵,从江陵再到长安,她看清了,悟透了,放下了。

留给李亿的信他应该看到了,我们终于有缘无分。回来是对的,她想,要不然现在的她还不定沉浸在相思地折磨里不能自拔呢!可从今开始,鱼幼微又是自由的啦!想着,脸上挂满惬意的微笑。

行囊已经收拾好了,从此找一处清灵之地,结庐而居,相忘红尘。

跟店家结完账后,她取出一封信,对店家道:“还要麻烦店家帮我将这封信送于刘潼刘尚书。”

“如果刘尚书问起姑娘的事,小的如何回复?”店家问道。

“如若问起我,就说我已经离开旅馆,其他的尽可以说不知道。”她说道,忽然又想到什么,掏出一锭银子交给店家,说:“如果尚书府的家奴故意刁难,可以用这银子打点一下。”店家接过银子,出门去了。

交代罢店家,幼微终可以义无反顾地去追求那所谓的新生活了。

先说那店家来到尚书府,小心翼翼地叩响玄关大门,开门者是刁管家,面无好色地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店家作揖道:“小人是来给刘尚书送信的,还望官家帮忙禀报。”

“你这人好不晓理,刘尚书是朝廷重臣,岂是你等想见就能见的。”刁管家依然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店家这才领教到什么叫宰相门前七品官,但又不好发作,便掏出幼微给的银子,递到刁管家眼前,道:“这点小意思请官爷笑纳,还望通融。”刁管家见状,立刻换了笑脸,道:“想不到你还挺会来事,行了,随我进来吧。”店家叩谢不已。

刁管家收了银子,领着他去了客厅。一会儿功夫,他就见到了刘潼,道明来意后,将幼微的信交给刘潼。刘潼当众拆开来,只见信封里除了信笺外还有几瓣牡丹花片。刘潼不解,立刻将折叠工整的信笺打开,就见八行清丽的小楷跃然纸上——临风兴叹落花频,芳意潜消又一春。应为价高人不问,却缘香甚蝶难亲。红英只称生宫里,翠叶那堪染路尘。及到移根上林苑,王孙方恨买无因。合上信笺,刘潼问店家:“她人现在哪里?”店家按幼微教他的话答道:“这位姑娘一大早就退了房,小的也不知她去了哪里。”刘潼随即叫人取来十两银子打赏给店家,店家拜谢而去。

目送店家的背影离开尚书府,刘潼又将手中的几瓣牡丹花片反复摩挲,若有所思。旁边的刁管家看得也是一头雾水,忍不住上前问道:“大人,这是什么个意思啊?”刘潼摇摇头,叹气道:“璇玑姑娘终究还是拒绝了老夫一番美意啊!罢了、罢了。”

“什么,就凭这几片牡丹花?”刁管家还是没弄明白其中寓意。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刘潼摆摆手,神情略显失落。

他在客厅坐下,好像想到什么事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刁管家,突然问道:“刁管家,你跟随老夫有几年了?”刁管家没有丝毫准备,把一双白眼翻到了房梁上面,思索很久,才回答道:“回大人话,小的跟随大人整整有五年啦。”

“哦!”刘潼故意发出不可思议的慨叹声,感慨道:“都这么多年啦,算起来你也是老夫的老部下啦!”刁管家听了,溜须拍马的溢美之词立马如滔滔江水决堤而出:“能在尚书大人府上当差,替大人做事,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分,即便赴汤蹈火,也......”不等他说完,刘潼轻轻压了压手,就将这决堤的缺口堵上了,温和地笑道:“你的忠心老夫自然是知道的。”刁管家连连拜谢,就像一只被主人表扬了的癞皮狗。“可是”刘潼突然话锋一转,“老夫再过些时日就要奉旨去河东任职啦!”

“小人愿誓死追随。”刁管家好像听出了刘潼的话外之音。

“老夫自然是希望能够带你一起赴任,可现今局势不容乐观,皇上最不放心的又是军权在握的藩镇,为了不让皇上多心,老夫决定轻车简从,你是老夫的心腹,你若留下,皇上会更安心的。”刘潼说道,语气平淡,不紧不慢。

“这......大人......小人......”刁管家憋屈的脸都紫成了一个茄子,欲哭无泪,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好了。”刘潼抬抬手指,“不管怎么说你也跟了老夫五年,老夫不会这么不讲情面,就这样对你置之不顾的,这是一封介绍信,你拿着它去找京兆尹温璋温大人,他会给你安排的。”刁管家听罢,想也只能如此了,伏地叩谢一番,领信退下了。

刘潼还是沉稳地坐在那里,品着茶,默然地看着一条走狗的黯然退场。

赴任河东前,刘潼还派人查找过幼微的下落,但一无所获,带着遗憾,刘潼离开长安。

这些,幼微都不会知道了,她不知道刘潼还会找她,也不知道李亿有没有再找过她。从此,这些人事都将尘封起来了——在记忆里。

此间,她回过一次平康里,但只是远远地驻足观望了很久,这里一切如故,风月依然。她去长亭探望了当年她手栽的叫“温——飞——卿”的三棵柳树,这么多年没人照看,它们自强不息,成长的也颇为茁壮。她怜爱地抚摸着它们,似是告别。这是她最后一次回平康里,是踏着桃花离开的,此时的桃花都已零落成泥,但香味不绝,缠绵在她的裙摆间,绕足而上,熏染全身。

走出这片桃林,就像刚从桃花浴中出来一般,清香弥漫,逗引得风儿都害起相思来,撩起路人遐思神往的目光。她不明其意,有些害怕,正看见路旁停着一驾马车,赶忙把随身行李从车窗扔进去,跟着自己也纵身钻了进去。车夫是个年轻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居然连她的样子都没看清楚。他小心地挑开布帘,但见一个如花般娇艳的女子神色慌张地蜷缩在车厢里,车厢都溢满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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