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姑娘,是要用车吗?”车夫呆住了,痴痴地问。

“啊!”幼微回过神来,用秋波明媚的眼神打量着车夫,见他面相老实,简单朴素,不像坏人,才松了口气,说:“是的,你的车我包了。”

“那,姑娘要去哪?”

“这样,你一路向东南方向走,我让你停时你便停就是。”幼微也不知自己将去向哪里,便含糊里一句。

那车夫也真是老实,就真的按幼微说得那样驱车而行,一走还就走出了十几里地。

行过一片闹市,幼微听到窗外水声潺潺,遂拨开窗帘一看,发现已经到了曲江池,水光潋滟,风光好似江南,连忙招呼车夫停车。

“姑娘是来这游玩的?”车夫停车问道,阳光洒满稚嫩的脸庞。

“嗯!”幼微应了一句,没多说什么。

“旅游还带这么多行李啊?”车夫指着幼微整整一大包行李问。

“我可能会在这儿住上好一阵子。”幼微把行李搬下车,头也没抬,一边翻找车钱一边说道。

“真的,我家就住这附近。”听说幼微要在此地常住,车夫颇有些兴奋。

“是嘛,那你还跑那么远拉客人啊?”

“嗨,吃我们这行饭的,都不怕山高路远,那一块是闹市,又是烟柳巷,客人多,运气好的话能多接好几趟活。”车夫憨笑着,倒让幼微想起江陵的船夫。

“谢谢了,这是车钱。”幼微终于找到些碎银,用手兜着递给车夫。

“哪里用的了这么多。”车夫只赶下自己应得的车费,其余的又都退还给幼微。

“想不到你还挺正直。”幼微笑道。

“那是,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车夫挺直了胸脯,大有大丈夫不堕青云之志的气概。

“嗯,好一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志气,那我们后会有期了。”幼微转身欲走。

“哎!姑娘。”车夫突然又将她叫住。

“怎么了?”幼微回眸,那张粉中透红的脸在年轻车夫眼中是如此乔张乔致,盈盈有情。他竟紧张起来,支吾道:“我对这一带熟,姑娘要去哪里,我把姑娘送到位吧!”幼微四下里茫然地环顾,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便对车夫说:“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只想找个靠近山水的清静之地。”车夫闻言笑道:“呵呵,姑娘也不早说,我就是山里人,传闻山中有道观号华阳,可惜今已败落,不过倒是清静。”

“那就去那里吧。”幼微幽幽说道,似是梦游。

车夫手脚麻利地将她的行李又搬上车,待她坐好,扬鞭驱车而去。

“姑娘,我们到了。”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幼微听到车夫叫她,感觉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待车停稳,她拨开帘幔,只见马车停在山脚下的一座简陋的木屋前,屋旁是一座更为简陋的马厩。她缓步下车,见果然是三面环山,好不清静幽远,杳无人烟。

“这是哪儿?”幼微问。

“就是我跟你说的地方啊!也是我家。”车夫笑呵呵说道。

幼微是听了华阳观的名号才想要来拜访的,她知道这是宋华阳终老的地方,也是葬送李义山爱情的墓地,值得吊唁。

“你说的华阳观呢?”

“还有好一段路程,得步行,今天太晚了。”车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歉疚一笑。

“那今天晚上怎么办?”

“那......只能委屈姑娘在寒舍将就一晚了。”

“什么?”

见幼微花容色变,车夫忙解释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在堂间铺一张草席即可凑合,你和我妹妹睡床上。”

“你妹妹?”

“哥哥!”说话间,就看见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手里攥着一束野花从屋后的林子里蹦跳着跑出来。

“叫你呆在家里别乱跑,又去哪儿疯癫去了?”车夫责斥道,但温柔的语调里满满都是关爱。小女孩儿嘟嘟嘴,作满脸无辜状。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绿翘。”车夫给幼微介绍道。

幼微看着眼前这个被车夫称为妹妹的小女孩儿,总觉得似在哪儿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小女孩儿瞪着好奇的大眼睛,傻傻地瞪着幼微,忽然喊道:“啊!大姐姐,是你啊!”这一喊,让幼微更坚信她们一定在哪见过,可脑海中却仍是一片空白。小女孩看着幼微惊讶的表情,水灵灵的眼珠一转,说道:“姐姐不记得我了,那天在街上你分烧饼给我吃。”幼微恍然大悟,想到她刚回长安时,在街头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儿十分可怜,就把刚买的两块烧饼分了一个半给她,哪能想到居然还会再见。

“你们认识?”这回倒轮到车夫摸不着头脑了。看着车夫大惑不解的搞笑神情,幼微和绿翘都乐得前仰后合。

晚上,三个人围在桌子旁一起吃饭,车夫拿出他在长安街上沽的酒招待幼微。幼微把她是怎么巧遇绿翘的故事原原本本地说给车夫听。车夫突然“嗖”得一下站起来,举着酒杯道:“没想到今天居然碰到小妹的救命恩人,我秦华阳敬姑娘一杯。”说完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幼微不敢喝太多,只呡了一小口,对秦华阳说:“不必客气,今天我也要感谢你帮了我大忙啊!”

“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姑娘可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啊!”

说着,秦华阳的情绪竟有些激动起来。

“我也是恰巧遇见,看小妹一个人怪可怜的,全然是举手之劳,想必他人遇着也定会这么做的,无需言什么救命之恩。”

幼微见状,连忙说了些宽心的话,意在劝慰他不要激动。

秦华阳坐下,向幼微道出其中原委,原来他们父母均死于疫症,留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哥哥秦华阳为抚养年幼的小妹,变卖家产购置一辆马车,每日起早贪黑地接客。那日,妹妹绿翘哭闹着要跟哥哥一起出去,秦华阳拗不过,只能带她一起出车。可刚巧那日生意太好,秦华阳接送到好几位客人,竟把绿翘给忽略了,等闲适下来,才发现人不见了。这可急坏了秦华阳,拉着马车满长安城的找,都没找到。晚上回来,秦华阳懊恼极了,担心妹妹已经遭遇不测。第二天一大早就急匆匆地往街市上赶,没想到绿翘就在他昨天落脚的地方等着他,看她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样子,秦华阳又是心疼又是高兴,抱着妹妹大哭起来。

“我不敢想象小妹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一天一夜是什么样子的事情,我事后问她她又不肯说,没想到竟然是姑娘救济了小妹,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说着秦华阳又激动起来,幼微都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了,只能连声说:“只要小妹没事就好、只要小妹没事就好......”

“姐姐,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正当饭局的气氛转而凝重时,绿翘冷不丁横插一句,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二人从这低落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秦华阳一拍脑门:“对呀,你看我真是猪脑子啊!说了这大半天,居然都忘了问恩人的大名呢!”

幼微见他表情逗趣,笑容粲然地自我介绍道:“我叫鱼幼微,你们叫我幼微就可以了。”

“那我以后叫你幼微姐姐吧!”绿翘开心地挥舞着手中的筷子。

幼微微笑着点点头,再看绿翘,肌肤光洁滑嫩,一双乌黑的眸子明亮闪烁,是一个美人胚子,与初见时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她满心怜爱地抚摸着绿翘的头,眼前浮现出国香幼年的样子。

秦华阳看见绿翘和幼微相处的如此融洽,心里高兴,也跟着咧着嘴笑。

毕竟身处全然陌生的境地,幼微只少许尝了些酒,晚餐结束的时候还保持着清醒,她假装不胜酒力先回了房间,掩上门,和衣躺在床上,把门外绿翘和秦华阳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哥,不错啊,给我找了个貌美如仙子的嫂子啊!”是绿翘的声音。

“嘘,你胡乱说些什么,幼微姑娘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客人,不许胡说。”秦华阳紧张地小声嘀咕着。

“哟,哥哥你脸红了,我不信你见着这么个大美人会不为所动。”绿翘调皮地嬉笑调侃道。

“你小点声,别让幼微姑娘听见。”

“你真是胆小,幼微姐肯定已经睡着啦!哎!老哥你这样将来怎么讨媳妇哟!”

“你再胡说哥给你松皮了啊!”

听到门外兄妹俩俏皮的对话,幼微忍不住想笑,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动的声音,又赶紧把想笑的冲动压在胸腔里,假装睡着。门开了一半又吱的一声关上,门外传来秦华阳的声音:“幼微姑娘已经睡了,你今天晚上跟哥在堂屋里铺草席睡吧。”接着,便是夜的沉默。

第二天早上,秦华阳起得比往日都要迟,可能是昨夜酒喝多了的缘故。醒来时碎金般的阳光已经穿透林间枝叶的缝隙照耀进他家窗户,落在他仍昏沉的脸上,刺得他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绿翘依偎在他身旁,还在熟睡。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不惊动熟睡中的绿翘。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卧室门前。

轻轻敲了几下房门,没见动静,仔细看门却是微微掩上的,露出一条门缝。怎么?幼微姑娘晚上睡觉没有锁门?他壮着胆推开房门,却没有看见人影,被褥工整的叠放在床头,床单平平整整的铺在床上,不见一丝皱褶,上面平躺着一封信,肯定是幼微姑娘留下的,但不知道是她什么时候写的。信上这样写道——华阳,我先走了,看你和绿翘早晨睡的正熟,便没有吵醒你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你是一个好人,绿翘是很可爱的妹妹,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是要去追求属于我的生活,认识你们是让我难忘的,就让我们后会有期。鱼幼微敬上。

在她短暂的二十年生涯里,曾经与很多人后会有期,但她不知道,很多的人,其实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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