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隐约听到丧事专有的哀乐,顾乐乐快步走着,一路上遇到的人一一点头算打过招呼。到了家门口,大门两旁是用木棍临时搭建的支撑,上面挂满了丧事扎的白花白纸条,无不提醒着这里发生的事是的确发生着的。老爸看到了宝贝女儿,和身边的人说了几句朝顾乐乐走来,拉着她走到奶奶的灵堂前。“最后看奶奶一眼吧。”棺盖一侧打开,顾乐乐伸头看向那皱巴巴冰冷的脸,一滴泪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老爸重新盖上了棺盖,老妈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乐乐啊,刚才眼泪有没有掉进棺材里?”“不知道啊,怎么了。”“没什么,都是迷信,一路上饿了吧,快把书包放里屋,妈给你弄点吃的。”
顾乐乐简单吃了几口饭喝了点汤,换上孝衣,和老妈、大娘等女眷待在一起。点晚丧时顾乐乐不免又哭了一场,虽说小的时候爷爷奶奶偏心顾阳,重男轻女毕竟是他们那辈人固有的偏见,顾阳待自己很好,顾乐乐也从没怪过他们。爷爷去世时她小学五年级,她清楚的记得那时候怎么都哭不出来,毕竟还小,又不是小到别人哭也跟着一起哭的年纪。现在不同了,她长大了,亲情友情爱情一一体会过才知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敌得过血浓于水。有的人离开了终会被其他人取代,连同温暖的印记,有的人走了,那个位置永远的空着,像是时刻在提醒着你,回不去了,经历过的就都回不去了。
顾阳毕竟男孩子,哭的没顾乐乐那么凶,乐乐一回来就注意到她肿成单眼皮的眼睛,一直没顾得上多说会话,点完晚丧顾阳把她拉到了一边。“乐乐,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奶奶这一生也算是顺心如意的,哭坏自己的身子对她来讲是不孝的,你眼睛都肿了。”“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下午。”“是不是奶奶走的时候就我一人不在?”“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最后一面不在乎早晚的。”顾乐乐噢了一声点了点头,一如小时候听话的模样。眼睛很肿吗?昨晚就已经肿了。吃好晚饭,响了一天的哀乐这才停,顾乐乐这会倒真觉得累了,早早的躺床上睡了,顾阳长孙,夜里灵堂守灵。
奶奶没在家待几天就送去殡仪馆火化,天气还是有些热,日期也要按规定的来。火化的时候,顾乐乐最后一次和亲人们在殡仪馆的大厅给奶奶送行祈祷,想到这之后才真的是阴阳两隔,痛哭也是最后一次以这种心情痛哭,全释放了吧,当是祭奠,当是重生。火化之后下地埋葬,时间要赶在晚上12点之前但又不能太早。顾阳和大人们都去了,顾乐乐一人留在家看门。
乔禹从萧亚楠那听说了顾乐乐家里的事,不禁感慨世事无常才是人生的真谛,想到她泪在眼中打转隐忍的模样,终究是自己伤害了她,这世上最无奈的事情之一是以为她好的名义伤害她。乔禹拿起电话还是打了过去。乐乐,做不成恋人我们也不要老死不相往来,乐乐,做不成恋人我还是希望你比我幸运比我幸福。电话打来的时候奶奶正在火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顾乐乐哪里有心情接它。没人接乔禹自觉的没再打,想接的话没接到事后也会回过来的。顾乐乐掏出手机看到未接来电,那人之后没再打来,自己也就没回,想打的话没人接会再打的,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有一丝微凉,乔禹独自一人走在曾经两人一起走过的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让不舍连同欢乐的时光一起埋葬吧,在喂过鱼的池塘,在穿过花海的林荫小路,在无数个寻常的午后黄昏…
图书馆正前方道路两旁的池塘最不缺恋人幸福的模样,有依偎的有打闹的,水面上的鱼游得欢快最能感知食物的方位。乔禹看着看着忍不住移开目光,那些晚饭后和顾乐乐拿面包喂鱼的画面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情,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乔禹沿着池塘边的小路继续往里走,那拦路的迎春花枝叶苍翠,花期已过,挡不住记忆原路返回。顾乐乐想做花冠又不敢摘,念叨了一路,乔禹只好返回去厚着脸皮折了一大串,做好后她自己却不戴,戴在乔禹头上,又嫌人家黑,一路笑到宿舍门口,回到宿舍反思了:黑不是人家的错,嘲笑人家是自己的错,一通道歉信息发过去心安理得了。乔禹拨开拦在面前的一团团迎春花枝,要么回到主干路要么继续穿梭于一大片绿色,隐约的几片浅紫让乔禹的脚步毫不犹豫。紫薇花,乔禹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一簇簇或红或紫的花叫什么名字,还记得顾乐乐一脸嫌弃的说:“拜托你也热爱一下大自然好不好。”花期已是尾声,偶尔的一两团也像是苟延残喘,尽管光彩不复,生命还是要延续,就像是人的一生有上坡就会有低谷,光彩的背会是别人体会不到的辛酸和忍耐,是经历过黑暗的浴火重生。花也好树也好,从最后一片叶子飘落开始到来年的燕子回头,这一段看似沉睡的被人忘却的岁月只是在储存养分等待新生,和人的一生不同的是它的等待有期限,有的人等了大半辈子等了一生,最后被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乔禹忽的想到了自己,花有四季,人生也应该有四季的吧,经历过冬季才能不畏寒冷,经历过风雨才能看见彩虹,最简单的道理不放在自己身上永远是别人的事情。路两旁林荫下的长椅,乔禹又一次坐了下来,拿出手机,戴上耳机,还是熟悉的旋律,只是一个人听,听什么都有股悲伤在身上蔓延。都说这所城市没有秋季,想来还在说这句话的人不知道,其实秋季一直潜伏在身体里。
奶奶走后顾乐乐病了一场,上吐下泻,人瘦了一圈看上去越发憔悴了。过了请假的期限,可上吐下泻实在不宜长途坐车,爸妈也不同意,反正过不了几天又星期了,所幸在家多待几天。挂了两天水,不难受人也有了精神,想到回来时,从学校门口经过,那颗想回去看看的心一下子被打开,顾乐乐决定回学校之前先去高中时候的学校看一眼,这不算难事,也不是任性,可以满足自己。
下了出租车(城市规划,两年前的小板的在市区看不到踪影),XX市第一中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顾乐乐从小门进去,值班室的门卫大叔正在吃午饭,顾乐乐瞟一眼,食堂的饭菜倒是多少年如一日,电视里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一如从前的画面,阳光和活力是每一个人脸上的标签,那时的自己也只能远远的偷看几眼,其他的人就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顾乐乐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围栏外看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们,不知道是想着往事还是发呆还是真的看眼前的少年们,以至于球落在脚边都没注意,直到一个穿着黄色球衣的男孩大步跑来。“同学,麻烦捡下球,谢谢。”顾乐乐低头看看脚边,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腰捡球递给围栏里的男孩,脸上是几乎看不出的淡淡一笑,后者愣了一秒钟伸手接过球。“谢谢美女。”说完害羞的跑掉了。顾乐乐看着那个身影直到融入一群和他差不多的男孩子中,能在害羞的年纪害羞事后你才会发现,原来是件幸福的事,这种幸福无关结果,身处其中的人也没想过结果,只是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美好时代了。
梧桐还是原来的梧桐,教室操场还是离开时的模样,一切看似都没变,就连那一路上看到的陌生面孔,想来上学时熟悉的也不过是同班的同学,顾乐乐一瞬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宿舍门口,错觉一瞬间烟消云散。想来宿管阿姨不可能记清每一张面孔,混个脸熟上去看看。原来的宿舍并没打算进去,进错宿舍这种借口用在不是分班的时期想来自己也没办法入戏,那些日子默默看在眼里保守着自己小秘密的地方不知后来可还有人翘首以盼?毕竟早毕业了,顾乐乐还是有点心虚,低着头一步两个台阶想快点躲过宿管阿姨值班室可及的视线,楼梯转弯处还是被追了上来。“同学,男生宿舍女生止步。”一个中老年大叔叫住了顾乐乐。抬头迎上几个正在下楼的男生似笑非笑看热闹的目光,顾乐乐脸顿时火辣辣的,扭头就往外跑,一口气跑到操场才敢回头看,原地不动大口的喘着气,此时阳光正明媚,刺的人睁不开眼。
记忆的大门就此打开,过往的场景一窝蜂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