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连夜赶了过来,曼庭终于得到释放,在小姨怀里抽泣了一会儿,章阳心中一阵安慰,她总算是像个孩子一样放下了所有防备,尽管不是在自己这里。安慰过后是一阵失落,他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正不断变化,但是还没到倾心的程度,不说曼庭了,即使是自己,在和她相处时,也从未暴露过自己的暴脾气。

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章阳趁机给王东打了电话,请他过来帮忙照看,这种时候多一个男人在,肯定是有好处没坏处,自己打算尽快回葵园一趟。王东家就在市区,他很快就赶来了,章阳和他说了大概情况,拜托他帮着照看。王东很爽快:章哥,你放心,就交给我吧!

回头和小姨招呼一下章阳匆匆忙忙就走了,他在医院一楼大厅门口停住了脚步,回想自己把老福特停在哪里。昨天原本抱着尘埃落定的心特意来接曼庭回去,没想到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思维上还真有一些断层。

“章阳!”身后有人叫他,章阳听出来是曼庭,他回身一看,果然是她。

“你怎么不在上面等着,阿姨说出来就出来了?”章阳理所当然地问。

曼庭站着没动:“阿东说你要回去找证据,我跟你过去吧?”

“不用啊!”章阳停顿一下照实说,“你现在过去,心里能踏实吗?”

曼庭没有说话,抿了抿嘴。

“我就是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东西,说不定孩子吃了什么东西有剩的塞在哪里我们没有发现。”章阳回转身走上前揽住曼庭的肩膀,一边送她进电梯,一边说,“能不能找到还不一定呢!你留在这里多好,定定心心,等着阿姨健健康康地出来。”

到了电梯门口,章阳按下上去的键,接着说:“阿姨出来了记得打电话告诉我,有时间就睡一会儿,天亮后记者也许还会来,记得什么都别说。”电梯到了,章阳示意曼庭进去,曼庭进去后摁着打开的箭头让门不要那么快关上,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回去吧!踏踏实实的!”章阳心平气和的说。曼庭松了手,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年轻人怀着忐忑又踏实的矛盾心情回到各自要去的方向,他们不太清楚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心怀忐忑是因为这些即将发生的事情,踏实是因为身边至少有人患难与共。

开出医院没多久就接到曼庭的电话,曼母已经出了手术室,手术情况很好,需要住院观察半个月,电话里章阳感到曼庭是开心的,他也很舒心,老人没事谢天谢地。

到葵园的时候,天还没亮,丫丫已经等在门口,说是曼庭打电话让她过来帮忙,两人进了院门,通过丫丫一番慷慨陈词,章阳终于解开了心中疑窦。大宇妈妈为什么会这么做?说来话长。

大宇3岁的时候,夫妻俩终于用离婚结束了硝烟不断的婚姻,孩子跟爸爸生活。从此再没有人嫌大宇爸爸没用,也再没有人要求大宇妈妈顾家。家,已经完完全全散了。但大宇妈妈还是会常常用她特别的方式表达爱子之心的,不是讽刺前夫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就是慨叹孩子离开妈妈后各种不长进,偶尔她也会来葵园看看儿子,但凡来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不下一次要给孩子换一个五星日托,为了孩子,每次曼母和丫丫都要赔着笑脸哄她顺心。昨天孩子在医院里想要妈妈,大宇爸爸原是联系她来看孩子的,她一直都没出现,没想到先回这里了,每个上暑期日托的孩子的家她都去了,情况了解地清清楚楚,游说家长们不要再将孩子们送托,最后才召集记者去了医院。

“大宇爸爸不好意思打电话给曼姐,因为我们一直对这个孩子特别照顾的,不然他也不会和芳姨那么亲。”丫丫接着说,“大宇爸让我帮他向曼姐道歉,道歉有毛线用啊!芳姨病倒了!日托估计也完了!唉!”

“哎哎哎!”章阳连连说,“95后奥,年轻人,不带这么说丧气话的!”

“本来就是嘛!”丫丫翻翻白眼,“我要去医院看芳姨,曼姐还不让我去,让我在葵园守着,防止有家长送孩子过来。谁还来啊?曼姐就是一根筋!——单纯!——傻!”

章阳没有说话,谁说不是呢?这种情况下谁还送孩子过来。

丫丫继续爆料,“大宇爸爸真可怜,还说自己会尽力劝前妻,降低影响,不要把事情闹大,怎么可能呢?电视台的采访都全市直播了,现在孩子们都这么金贵,出了问题还不竞相报道啊!肯定要继续调查!更何况他们俩早都离婚了,以前没离的时候也没见他能管得着她什么事啊!”

章阳听了也是头皮发麻,根据丫丫说的情况,回想大宇妈昨天各种表现,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他愈发急促地寻找证据,然而所有小桌子肚里都翻遍,也没有任何发现。

“不然他也不会和芳姨那么亲”章阳脑中闪过这句话,他迅速转身奔向厨房,之前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到这里查看呢?章阳记起第一次见大宇的时候他就直接奔厨房找曼母的。

进了厨房,章阳在小孩子的手可以够着的所有地方搜寻,没有发现,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昨天没有来得及收拾的那半桶垃圾上面,他把垃圾全部倒出来,散发出来的味道熏得丫丫捏住了鼻子,章阳皱着眉头在垃圾里面细细查看,终于找到了一个并不常见的进口食品包装袋,袋子打开着,里面的食物吃剩一半,是一种什么动物的肉干,他小心翼翼地用一张面纸包起来,让丫丫取一个保鲜袋给他装上。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外面的异响惊动了,章阳想起两人进来的匆忙院门没锁,他大踏步出了厨房——果然是记者——没想到这么快!章阳不动声色地将那个保鲜袋滑进自己的口袋,记者已经到了跟前,还是问和昨天一样的问题,不外是调查结果怎么样了。章阳不慌不忙,除了“调查正在进行”就不再多说。

记者将焦点转向丫丫,问丫丫作为当班老师之一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并且一通拍照,丫丫的暴脾气显然不能忍受这一连串的围追堵截,章阳一边小声提醒她“忍”,一边对记者说其实调查已经有了进展,请到正门口日托的门牌下进行正式采访,对于章阳突如其来的转变,记者们将信将疑,但还是跟着出去了,章阳提醒丫丫殿后锁门。看丫丫锁好大门,章阳说:“丫丫,你跟我来取个文件。”丫丫不知所以认为他真要拿什么东西,跟着过去,章阳打开驾驶室的门,同时快速说道:丫丫,快上车!

丫丫立即会意是要开溜,退后两步打开后面的车门迅速坐了进去。章阳立即发动老福特,老福特很配合地一下子把他们送出去老远,丫丫趴在座位上往后看,扬起的灰尘中是一群气急败坏的记者,她回转身一屁股坐下,兴高采烈地叫起来“酷!阳哥,你真有办法!”

章阳笑说其实自己手心里也都是汗,丫丫接着说:“别谦虚了!以后我再也不说你虚长我几岁了,你这几岁不是白长的,嘿嘿!”

章阳没有说话,在就近的路口靠边停车,“丫丫,这边也没有什么记者了,你快下来,麻烦你走一段了。”

“为什么?”丫丫不解,“我们不是要去医院吗?”

章阳诚恳的看着她:“丫丫,非常时期,我想请你帮我联系暑期日托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一定详细问问有没有孩子知道大宇带这个零食来吃,一定帮我问到了,这个很关键。”

从来没有见过章阳这么认真,丫丫愣住了,是啊,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好的,干嘛说请啊。曼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丫丫很认真的说,接着凹了个宣誓的造型,戏谑道,“吾誓与葵园共存亡!”

章阳立即回复“吾,too!”

丫丫大笑着下车:“不错,大难临头,还有娱乐精神!”她关上车门拍了拍,“拜拜!”

章阳笑着告别,丫丫从路口下去避免遇上回程的记者,章阳急速向医院赶去,必须要将口袋里的半块肉干立即送进实验室化验。

如他所料,一早上医院也有一群记者在等着,两拨记者应该是彼此照应的,章阳提到的“调查进展”这边立即就知道了,他们打听到病房号就找过来,幸好王东在外面守着,起到一夫当关的作用,总算是拦住了他们,曼庭要出来被小姨拦下了,小姨说:“他们这会儿就想见你呢!曼曼,你不能出去!好在你妈还在昏睡,我去让他们走,你安心守着你妈!”说完转身出去了。

在外面守着的王东亲眼见识了小姨的雷厉风行,直到小姨一通义正词严慷而慨之地劝退一众记者之后,王东还在反应:这是曼姐的亲姨芳姨的亲妹吗?差别也太大了些!他只记住了最后一句:“我姐可是心脏病,活被你们逼出来的,不想弄出人命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

章阳快到医院的时候,丫丫的电话就过来了,她说几个孩子家都问了,没有发现,只有平时和大宇最好的那个妮妮今早被外婆接走了,她准备去妮妮外婆家一趟。章阳停好车直接就去了五楼把那半块肉干送检,接着就奔住院区,没曾想在过道里就撞见了曼庭,她正在打电话。

“是丫丫吗?”章阳看看自己的手机,确认没有关机,“是不是有妮妮的消息了?”

曼庭打开扬声器,一片嘈杂声立即涌进过道,接着是丫丫慌乱的声音,“怎么办曼姐?大宇妈妈来了,她要调班上的监控录像看。记者们还说要带走视频!”

原来记者们一直都没有离开,他们是兵分两路志在必得。章阳有些头疼,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章阳正准备开口,曼庭已经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先说了:“丫丫,你不要紧张。你先开门,让他们进去。我觉得我们的行为合理而且合法,没有什么要遮掩的。视频他们可以备份带走,原始的我们要留下。”章阳诧异于她的冷静更诧异她完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曼庭停顿一下接着说:“丫丫,辛苦你了!与其让他们没有下限地猜测,不如将一切公之于众。”

挂了电话,章阳感觉到曼庭在抖,他感慨她怎么能在颤抖的情况下陈述得不带一丝微澜,王东走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章哥,芳姨情况也稳定了,那我先去找丫丫啦,她一个人在那边。”王东显然也听到了刚刚的电话,起初章阳没有反应过来,但他很快看出来王东的焦虑。章阳想起早晨遇见丫丫时她不经意的那句:王东没一起过来啊!现在想来那不经意的一问其实是多么地郑重其事。他们俩怎么发展起来的,也太快了点。章阳连声说:去去去,赶紧去,别让她单着!

此刻曼庭正隔着窗户看着平躺在病房里的曼母和守在一旁的小姨,章阳走过去,对他竖起大拇指:曼曼,你刚刚说得太好了!曼庭笑了笑反问:这不也是你想说的吗?

两人注视着病房里安宁的一切,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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