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中华的地大物博,我去过的地方算是廖廖无几。除了有限的几次,出省去别的省份之外,其余就算是在修水这个小县城里打转。甚至于修水,这个我生于斯长于的小地方都没有去全,仅仅只去过几个乡镇。所以我这个胖子还是比较宅的,但宅男也是有梦想的,比如西藏,比如拉萨,比如布达拉。可以说,每一位文艺青年都有着一个西行之梦:希望在拉萨的街头听到游荡的歌唱家,手持根卡琴,唱起一个没有眼泪的传奇,粗犷而豪放,牧童的短笛时起时伏,搭配着巧妙的韵律,年轻的姑娘已清脆的歌喉作为伴唱,歌声悠扬,脸上有着健康的绯红。希望呼吸着稀薄而纯净的空气,看着藏族老阿妈做针线,听她口中永无止境的呢喃,讲过去的年华与现在的时光。希望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席地而坐,闻着小草蹭蹭上长的方向,望着远方的山峦亘古地纵横在目极之处,天空中有几个黑点,是鹰,被视为神的儿子的鹰,背景是湛蓝的苍穹与神域雪山,散发出神圣而圣洁的光芒。
正是基于此种心情,我便让徐久远替我进行一场西行之旅。让他尝尝有名糍粑,品品悠久的青稞酒,晒晒最高之巅的阳光。那里是千山之巅, 万水之源,有着传统的文化信仰。是藏羚羊的摇篮,牦牛的乐园。蓝天,白云,西藏孕育了世世代代的藏族牧民,也造就了这独特的异地风情。危耸的皑皑雪峰,辽阔的高原牧地,这个充满神秘,充满诱惑的地方。让人没有理由拒绝,让我们用强烈的好奇。叩响雪域风情的神秘之门,一起去靠近它,探索它,感受它。
徐久远脑袋像被人用什么砸了一下似的,一股眩晕感从头部传来。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眩晕感突然消失,脚好像踩在什么东西上。睁眼一看,正处于一座山头之巅,放眼望去。只见群山重重叠叠,像波涛起伏的大海一样,雄伟壮观。远山近岭迷迷茫茫,举目顾盼,千山万壑之中像有无数只飞蛾翻飞抖动,天地顿时成了灰白色,山林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铺天盖地而来。
徐久远这才感觉到阵阵冷意的袭来。 不时有山风掠起,夹雾带烟地呼啸而来,此时就看见松涛如潮柏冠似浪,远远近近山上山下都是呼哗哗地响作一片。山风里似乎夹带着霜,吹到人身上就教人手僵脚硬寒彻肺腑……禁不住在风中打了个机灵,赶紧转到一棵松树背后避风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徐久远不禁在心中问到。他又一次在心里问自己。虽然明知道答案,可他依旧忍不住要问。又是一次旅行开始了,可为什么又是这种高山密林?还特么下了雪。徐久远心中不住地吐着槽,但心底还是有那么一丝欣喜的。
因为上一次旅行,他也是在这样的高山密林里遇见的那个姑娘。虽然佳人已不在,但徐久远也算是为她为凡老爹为百步村的村民都报了仇。算是对那些人的一些慰藉。
可是,为什么徐久远每每想到那个白衣胜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的姑娘,心底还是会涌出一股股悲伤、痛苦?徐久远用力地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这一股股悲伤、痛苦甩出体外。
算了,还是想想在什么地方吧,这么冷?今晚在哪过夜呢?这天色,阴沉沉的,还飘着雪花,也看不出是什么时分?该怎么办呢?徐久远心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
徐久远不敢在树后耽搁太久,风势稍微小了些,他就踩着草鞋顶着细细的风雪步履艰难朝山下走。
他也不敢走得太快,因为还得留神脚下的状况。而且枯枝断桩要小心绕过,这是因为他的草鞋在去往零城的路上,经过几天几夜的跋涉,已经破烂得不成模样。
说是草鞋,其实现在两只鞋都只剩一张草编地鞋底;鞋底被他用几道布条硬生生地绑在脚上,这样他的脚才不至于受伤。而布条则是从他那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上扯下来的。这让他那本来就遮当不了多少寒冷的乞丐装,更是难以抵抗这细细的风雪侵袭。
至于草鞋的鞋面,磨得己是破损不堪,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什么地方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在走了,而是在挪。几乎每挪出几步,他都要扶着一棵树,躲在树的背风处,喘上半天气。
徐久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寒冷,饥饿,焦渴,还有疲惫和困倦,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盘旋,它们就象五头凶残的猛兽,在幽暗中奔腾着,咆哮着,等待着。可他不敢睡觉。
因为这山里竟然还有野兽!狼嗷豹吼豺哭鹿鸣,他几乎都听了一个遍。昨天晚上甚至听到了虎啸!他发誓,绝对是虎啸!因为那声音刚从遥远的地方拔地而起穿林而至,周围远近的所有声响就乍然而息。连通宵达旦的虫鸣都似乎消逝了。
徐久远不敢睡觉还有一个原因,他怕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第一次,他离死亡那么近。第一次,他发现自己是那么脆弱,严寒、饥饿、疲惫任何一项都能轻而易举打败他。第一次,他才明白大自然的残酷。
但他必须活下去,这是支撑他继续向前的唯一意志。他来到这个时空己经一天一夜了,雪也下了一天一夜。他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走出去。他只能用意志硬生生地撑下去,能撑多久就撑多久。或许,下一刻就碰到有人烟的地方了呢。
现在是春天,虽然还下着雪,但的确是春天。这一点他仔细留意过,抖落树上的雪,树梢上全是刚刚见绿还不饱满的嫩叶,这也是他两天里唯一除了雪、松针之外敢吃的东西,就是不顶饿。
他的肚子又叽里咕噜地提出抗议。
他在身边的榆树枝头,抖了抖雪。摘了一把新叶子,一张张地慢慢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
树叶苦涩的滋味立刻从舌头传递到全身,口腔里酸闷的气息直冲鼻端,让徐久远几乎无法呼吸。
饱受折磨的胃更是条件反射一般地痉挛抽搐起来。它还是不能适应这种“食物”。他命令自己:把它们都吞下去!
他的肠胃拒绝树叶这种粗糙得过分的“食物”,但是理智告诉他,他必须吃,他现在需要补充体力,至少这东西没有毒素,而且营养丰富,起码比松针、雪水营养丰富。
虽然更多时候,徐久远仅仅只能用松针、雪水果腹。尤其是雪水,喝到肚子里,仿佛在寒冬里脱光了衣服,冰冷彻骨。所以,榆树叶子,还是得吃。还是多吃。
而野草根。掘草根和清理草根都不是件简单事,消耗的体力也要比摘树叶多,他现在需要尽量节省体力。打猎,就更不可能了。虽然现在是初春,但气温并未回归,还着雪呢。很多动物,还在冬眠,这时侯,还敢出来的动物。必定是豺狼虎豹这一类猎食性动物,而且它们因为饥饿,变得更加富有攻击性。
所幸的是,直到现在徐久远也没遇到一只豺狼虎豹之类的猎食性动物。其实,他也遇到过一只猛虎。虽然只是远远地听到一声虎啸,但仍然是吓得徐久远慌张地绕开了。
雪早停了,阳光也出来了。但在接近两天两夜里,徐久远就一直在绝望和求生的渴望之间来回徘徊,直到他眼前骤然一亮。
溪流!
不知道什么时候,徐久远已经走出了山林,他的眼前出现一条溪流!
是的,不是河,是溪流。潺潺流水声就象天籁一般悦耳动听,清澈见底的流水就象少女的双眸一样洁净无暇,连凸显在水面上的山石都从来没那么秀气挺拔过……
徐久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溪流畔,跪倒在一块被流水冲刷得无楞无沿的圆石上,匍匐下身子,贪婪地痛饮着溪水。
清亮甘甜的溪水呀!他并不是那么焦渴,喝水也不全是为了补充水分,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溪流的感激和虔诚,才无比激动地去亲吻她吸吮她。
因为她就是他的路标,他的方向,他的希望;顺着她走下去,重新回到人群中间的希望就会放大无数倍……直到他喝得满肚子都是水,再也喝不下去了,他才舒畅地长叹一口气,满足地摇摇头,蹒跚着脚步在溪水边找了个向阳的石头坐下来。
徐久远现在才开始懒洋洋地打量着这条溪流,并且盘算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可身心放松之后,他几乎在呼吸之间就靠着石壁睡着了。他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这一觉连梦也没做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
醒来之后,徐久远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能量,仿佛先前的寒冷、饥饿、疲惫完全没有出现过似的。
舒缓下筋骨后,他马上拿定主意,立刻离开这里,要顺着溪流向下游走,顺着流水走遇见人烟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当务之急是他还需要准备一件防身的东西。
于是徐久远就在小溪附近找了找,刚走出没多远,他就在草丛里看到一截木棍。木棍不长,大约比他胳膊伸直了略短,可这样更容易使上劲,而且棍子的一头顺溜圆润,握在手里挥舞也方便,他觉得这棍子很趁手。
徐久远一手拄着他找到的棍子,一手拔弄着溪边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小溪下游前进。
不知道走了多久,徐久远约摸着应该有三、四个小时。轰隆隆,前方传来一阵阵响声。
待他走近一看,小溪己流至了尽头——从断崖那里笔直地垂落了下去。瀑布十来丈宽,七八丈高,声势有如万马奔腾,有如冲锋陷阵,有如十万游行队伍的高呼口号,一倾而下,像一面水晶帘子,水落潭中,轰然作响,烟雾腾腾,溅起亿万颗珍珠。
突然,徐久远发现灌木丛那里有东西窜了出头。他定睛一看,那两头野兽是两只狼。小的一只狼体型比成年狼狗略大,毛色青灰,塌着腰,鼓鼓囊囊的肚子几乎压着草尖,站在崖壁的一边,不时低沉地咆哮一声。
另一只狼体型要大得多,几乎能赶上一头小牛犊,身上的皮毛一块黄一块青,一团深一团浅,有些地方厚毛褪掉新毛还没长齐整,纵跳腾挪之间,惨白色的狼皮就在中午的阳光下不时闪烁起几点渗人的光斑。
徐久远看着这两头凶狠的狼,心里头止不住地发寒。又望了望身后二十多来高的瀑布,咬了咬牙,心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赌一把。”随即,转身,三步并两步赶到瀑布边,纵身一跃。
飞瀑翻滚着白色的浪花,飞溅着似玉如银的水珠,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霞光.进发出续而不断的春雷般的响声,气势雄浑而磅礴,豪迈而坦荡。
飞流泻入潭中,水珠四溅,如云漫雾绕,分辨不清哪是水,哪是雾。
徐久远消失在这漫漫云雾中。
只剩那两只恶狼在断崖徘徊,不一会儿,便统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