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德·布伦作为王后之尊,并没有享受多久。自从卡特琳·德·阿拉贡仙逝之后,她自以为地位更加稳固了,有一天,她同满朝的人参加御弟德·罗什福尔子爵举办的夺环赛跑,国王在一旁观看,不觉妒火中烧,突然拂袖而去,回到伦敦,便下令逮捕王后。德·罗什福尔子爵,以及好几名他认为是王后的情夫和心腹。这种嫉妒看似那一时发作,其实早就由德·罗什福尔子爵夫人挑起来了:子爵夫人无法容忍她丈夫同王后的密切关系,就让国王相信那是一种罪恶的友谊。国王已爱上贞妮·西穆尔,正想摆脱安娜·德·布伦,没用三周时间,他就让人审判了王后和御弟,将二人砍了头,并娶了贞妮·西穆尔。后来,他又相继娶了几位妻子,相继摈弃或处死,其中卡特琳·霍华德,就是德·罗什福尔子爵夫人的心腹,二人一起掉了脑袋。子爵夫人给安娜·德·布伦安上罪名,自己也以同样的罪名受到惩罚。后来,亨利八世发福得厉害,胖得出奇,也很快去世了。”

所有在场的贵妇,都感谢太子妃详尽地介绍了英国的宫闱秘事。德·克莱芙夫人还禁不住问了好几个关于伊丽莎白女王的问题。

太子妃让人给朝中所有美妇画了小幅肖像画,要送给她母亲,苏格兰女王。德·克莱芙夫人的画像要完成的那天,太子妃于午后去她府上瞧瞧。德·内穆尔先生自然也坐陪,他不失任何能同德·克莱芙夫人见面的机会,但又不显得刻意追求。这天,德·克莱芙夫人美极了,假如他从前没有爱上她,这次他也会一见钟情的。不过,在画师给她画像时,他不敢总盯着看她,怕让人明显瞧出他多么喜欢注视她。

太子妃请德·克莱芙先生拿来他夫人的一幅小画像,用以比较刚完工的肖像画。在场的人各抒己见。德·克莱芙夫人吩咐画师,给原来那幅肖像的发式修饰两笔。画师遵命,从盒子里取出肖像,加工完了,就随手放回桌子上了。

德·内穆尔先生早就渴望得到一张德·克莱芙夫人的肖像,他看见德·克莱芙先生所拥有的这幅,简直接捺不住,要从他认为被妻子深情爱着的丈夫手中偷走,心想在场的人很多,他也不会比别人引起更多的怀疑。

太子妃坐在床上,低声同德·克莱芙夫人说话,而德·克莱芙夫人站在对面,从半拉起的帷幔缝中,瞧见德·内穆尔先生背靠着摆在床脚的桌子,只见他没有回头,灵巧地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而且她不难猜出他拿的是她的画像,一时不禁心慌意乱。太子妃发现她神不守舍,便高声问她在看什么。德·内穆尔先生听到这句问话,转过身来,同德·克莱芙夫人注视他的目光相遇了,心想她可能窥见他刚才的动作。

德·克莱芙夫人十分尴尬。照理她应当索回她的画像,然而当众索取吧,就等于将这位王子对她的感情公之于众;私下索取吧,又等于向他提供表白爱情的机会。想来想去,她还是认为把画像留给他为好,她乐得给他这一恩惠,但又不让他知道是她愿意给的。德·内穆尔先生注意到她的窘态,差不多也能猜出其原因,便走到近前,低声对她说道:

“我斗胆所做的事情,您若是瞧见了,那就行行好,夫人,就让我以为您不知道;我不敢再有奢求。”

说罢,他不等回答,就抽身离去。

太子妃由所有贵妇陪同,出去散步。这工夫,德·内穆尔先生回到府上,进屋锁上房门,只怕得了一幅德·克莱芙夫人的画像,在人面前掩饰不住而喜形于色。他感受到了爱情所产生的全部快感;他爱上了朝中最可爱的女子,还让对方不由自主地动了情,从她的一举一动看出,爱情在青春的纯洁心灵所引起的悸动和尴尬。

晚上,府上人特别细心地寻找那幅画像,既然放画像的盒子还在,大家就以为画像掉在什么地方,绝想不到会被偷走。德·克莱芙先生为此伤心,又徒然寻找了一阵之后,便对他妻子说,她也许暗中有个情夫,画像给了那人,或被那人偷走,换个别人,对没有盒子的一幅画像是不会感兴趣的,不过,他讲这话的神态却显示,他不相信会有这种事。

这些话虽然是笑着讲的,却给德·克莱芙夫人的思想留下强烈印象,使她产生内疚之感。她想到自己对德·内穆尔先生的倾慕已很强烈,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言和表情了。尤其利涅罗勒已经回国,她再也不必担心英国那桩婚姻,对太子妃的疑虑也打消了,总之,再也找不到什么保护了,对她来说,只有远远避开才能确保无事。然而,她身不由己,躲避谈何容易,现在处境堪虞,随时都可能遭遇她认为最大的不幸,即让德·内穆尔先生看出她对他的倾慕,她还记得德·沙特尔夫人临终对她讲的那番话,以及对她的种种告诫,要她不管多难也当机立断,绝不能卷人风流艳事中。她又想起德·克莱芙先生谈论德·图尔农夫人时,关于坦诚的那番话,于是觉得自己应当向丈夫承认她对德·内穆尔先生的爱慕。这个念头在心间索绕很久,后来她又十分惊讶,自己何以产生这种念头,觉得实在荒唐,结果还是进退维谷,不知怎么办才好。

和约终于签订了。伊丽莎白公主极其勉强地遵从父王之命。德·阿尔伯公爵作为使臣即将到达,以天主教国王的名义前去迎娶公主。法国这方面,也等待德·萨瓦公爵来迎娶御妹长公主。这两件喜事将同期举办。法国国王一心要把婚礼办得热闹非凡,组织各种娱乐活动,以显示法国朝廷的逍遥和排场。有人提议组织大型活动,如舞会和演戏,但是国王认为这类娱乐个人色彩太浓,希望组织最为宏伟壮观的活动。他决定搞一次大比武,外国人也可以参加,平民百姓都能观赏。所有王公贵少都热烈赞同国王的安排;尤其德·费拉尔公爵、德·吉兹先生和德·内穆尔先生都身怀绝技,在这类竞赛中武艺超群。国王选中他们,和他们一同组成擂台四骑士。

王国各地都张贴公告,宣布6月15日在巴黎大摆擂台,擂台主为虔诚基督徒国王陛下和诸位王公:阿尔封斯·德·埃斯特、德·费拉尔公爵、弗朗索瓦·德·洛林、德·吉兹公爵、雅克·德·萨瓦和德·内穆尔公爵,他们向所有前来比武的人应战。第一项是马上比武,分为两场:一场四个回合长枪对刺,一场为女宾表演;第二项比剑,单打或双打,要由擂台主决定;第三项步下比武:投三次标枪与六个回合击剑。擂台骑士提供的长枪、剑和标枪,任由打擂者挑选;比武时如果袭击坐骑,就得退出比武;要由擂台四骑士发布命令,打擂者武艺最高、表现最佳的人会得到奖金,金额由裁判官确定。所有打擂者,不论是法国人还是外国人,都必须去栅栏尽头,触摸一块或几块悬挂在台阶上的盾牌,触摸几块自定,那里有一名军官接待,按照身份和盾牌给他们登记。在大比武前三天,打擂者的盾牌和武器必须由一名贵族拿来,将盾牌挂到台阶上,否则,没有擂台骑士的特许,就不能参加比武。

高大的栅栏从图奈勒城堡运来,安装在巴士底附近,沿圣安托万街,一直连到王宫马厩。赛场两侧搭起木看台,设有阶梯座位,还有带顶盖的包厢,形成长廊,十分壮观,能容纳无数观众。

所有王公贵族都无暇他顾,忙于定做必备的装束,以便到比武场上炫耀,此外还在他们缩写姓氏和徽章题铭中,加上向心爱的女子传情的标志。

在德·阿尔伯公爵到达前不久,国王同德·内穆尔先生、德·吉兹骑士、德·沙特尔主教代理打了一场网球。王后带着朝中命妇观赏,其中也有德·克莱芙夫人。打完网球,众人走出网球场。这工夫,夏斯特拉尔走到太子妃跟前,对她说他偶然拾到一封情书,是从德·内穆尔先生的兜里掉出来的。关系这位王子的事儿,太子妃都十分好奇,便让夏斯特拉尔把信交给她。她接过来信,就跟王后,她的婆母一起,随同国王去观看安装栅栏。观看了一会儿,国王吩咐将不久前赶到的马匹牵出来。这些马虽然尚未驯练,他也要骑一骑,并且分给所有的随从。国王和德·内穆尔先生骑上最烈的两匹马,而这两匹马要相互冲撞。德·内穆尔先生怕伤着国王,猛地勒马后退,不料撞到跑马场的柱子上,撞得很重,他在马上坐不稳,摔了下去。大家跑过去,以为他受了重伤。比起别人来,德·克莱芙夫人估计他伤得还要重。她对此十分关切,流露出了震惊和惊慌之色,都顾不上掩饰了。她同王后、太子妃请人走过去。她脸色大变,不必说德·吉兹骑士,就连关系少一点的人也能看出来;因此,德·吉兹骑士不难注意到这种变化,他主要关注的,不是德·内穆尔的伤势,而是德·克莱芙夫人的神色。德·内穆尔公爵这次撞得不轻,一时头晕目眩,脑袋歪在扶他的人身上,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头一眼就望见德·克莱芙夫人,从她脸色看出她对自己的怜惜之情;同样,他望她时的那种表情,也能让她看出他多么深受感动。接着,他感谢王后和太子妃的关切,并为在她们面前失态而道歉。国王吩咐他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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