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花情韵

挑花,是峡江女的拿手好戏。一块寻常的布,在峡江女灵巧的手中,不几天便会变成不寻常的“美丽”。

图案是美丽的。那是峡江的景物、峡江人的生活,抑或传说中的吉祥物:莲花、桃子、金瓜、迎亲、收获、祝寿,或者龙凤、鸳鸯……都是挑花的取材。峡江女凭一根绣花针,十二色花线,在白、黑、青、蓝色的布上,把诸多三峡物事描绘得栩栩如生,艳丽无比。

“三十六人迎亲”是普普通通的挑花图案。峡江女通常把这一图案挑在白布上,做成挑花手帕。就在这一尺见方的手帕上,有抬轿的、乘轿的、打伞的、举灯笼的……五十多人,神态各异。构图成为一个“回”字,对称、均衡、呼应、协调,这完全就是峡江婚俗的艺术描绘。

当人们细细地打量每一件挑花品的时候,就会知道峡江女用在这里头的一份细致和一份精心。下针前要前后挑,不能横挑,而花线要一根一根的捻结,不能在背面留下线头,因而挑花制品的背面,也显得精细整齐,不像一般刺绣那样显得凌乱无序。

峡江人十分看重挑花。早先,峡江女自幼就要从母学习挑花技艺,因为这是贤惠的标志,更重要的,挑花布满峡江女的人生。定亲,峡江女用挑花的荷包、手帕、袜底儿作为爱情的信物;婚嫁,峡江女要用挑好的枕套、帐帘赠给至好;生子,至亲的人送亲也必须有挑花的袜带、抱裙、兜肚,或者鞋帽、攀带。

荷包子绣一针,要绣天上五色云,

寅时下雨卯时晴,寅时下雨卯时晴。

荷包子绣二针,要绣桃园三个人,

三人结拜心连心,三人结拜心连心。

荷包子绣四针,要绣情哥我两人。

二人难舍又难分,二人难舍又难分

……

这是流传在峡江新滩的一首“绣荷包”歌。挑花的歌,在峡江有许多种,仅“绣荷包”就有十多种。峡江女在飞针走线时轻轻地咏唱,在针针线线里灌注自己的情思,或者在灯会上对歌,把歌与挑花荷包抛向心中的人儿,而这,又给峡江增添了几多情韵。

峡江人把这个传统说得很远。峡江人说:闹不清这是从哪朝哪代传下来的。峡江女从上十岁开始就攒着纤巧的绣花针了,学着里头的细致,一针一线挑走自己的豆蔻岁月,直到变成母亲后的某一天,双手再也拉不动那细细的花线……而峡江的挑花技艺也在这种岁月的磋磨中变得愈加完美。

峡江人不用一般的印花布来代替挑花。峡江人要用这种亲手的制作来传达自己心中一份真诚的情意。屈原乡北峰村一位中年母亲,16岁的儿子还在读初中,她就给孙子做了“八个金瓜”,准备将来给孙子做抱裙。峡江女把一个母亲的责任和对未来的憧憬都寄托在这针针线线里!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峡江女都像这位母亲这么执着精细。有些年轻姑娘让花花绿绿的时代迷得眼花缭乱,渐渐疏淡了挑花这一传统工艺,现在,许多二十多岁的女子连布鞋和袜底儿也不会做了——这正是飞针走线抛红绣球的年龄啦!这样下去,挑花会不会像许多传统工艺一样失传呢?

峡江女的挑花是美丽的,而眼前也让人生出几份“夕阳美景”的惋惜……

1997年6月

◎峡江纤夫谣

在滩如竹节稠的峡江,船筏溯江而上,几乎离不开拉纤。因此纤夫都有自己的歌谣。

爹妈生我呀一尺五呀(咳!)

养大成人哟跑江湖(搂一下!咳!)

身背褡索呀伴终生呀(咳!)

踏破岩石哟把口糊(搂一下!咳!)

手搬石头呀脚踩沙呀(咳!)

拼死拼活哟为冤家(搂一下!咳!)

……

纤夫,那时又叫“扯扯儿”,拉纤时身上只背上白布做的褡袍,和用麻绳扭结的褡索,所以叫“三尺白布四两麻”。

纤夫谣一般由领头的起调。领头的先发出一声“哦嗬咿嗬”的呼喊,众多拉纤人便运足底气“哦”地长应一声。领头的唱一句,众人和一声,或“哦”或“咳”。领头的在每唱词中嵌进一个“搂一下”,众人便用力拉动一次纤索。

看过峡江边那纤索勒刻在岩石上的道道纤痕,就知道这悠悠纤歌里的那份沉重。峡江纤夫谣的内容大多是纤夫自身苦难生活的真实写照。他们把自己拉纤的艰辛,生活的苦难,劳作的情景,抑或拉纤所走过的地方融进这悲壮苍凉的歌谣中,率真地为自己而唱着:

可怜拉纤人,水湿半头裤。

一步千滴汗,双手攀石路。

船家子好遭孽,拉纤累得口吐血,

喊爹爹,叫奶奶,没人替我拉一截。

纤夫谣对于世代生活在峡江的人来说,就像纤夫熟悉脚下那弯弯的纤道一样,大人小孩都能哼上几句。不仅如此,常常往来于峡江的商旅久而久之也会几句。老人们讲,过去走一趟西陵峡,需要七八天时间,船每上行遇滩,旅客都要舍舟登岸,有的也帮纤夫拉一把(谓之“添滩”),也一样和着纤夫们粗犷的号子哦嗬哦嗬唱着。

纤夫谣的内容大多是咏叹他们生活的艰辛。他们为何“津津乐道”自己的苦难,可能是一种倾诉,一种消解方式。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也有巨富商贾为排除长江滩险,减轻拉纤之苦,投资整治江滩,修筑纤路。清嘉庆年间,汉阳巨商李本忠投资整治川江航道时,就在秭归泄滩修筑高2丈、宽5丈的纤道83丈。建国后,峡江沿途还专设绞滩站、绞滩船。直到葛洲坝工程截流后,水位上升,才基本消除了滩险,从古唱到今的纤夫谣也才打上了休止符。

但拉纤并没有从峡江彻底消除。夏秋水涨,在上游的险滩处依然可听见纤夫的咳嗬声,不过早已没有如泣如诉的歌唱了,纤夫也不再赤身裸体地挂着褡索,搬着石头行进了。男男女女戴着清一色的帆布手套,一阵嘻嘻嘻哈哈之后,领头的高喊一声搞哇,众人便拾起钢缆,咳咳地吼起来,用劲儿拉着。船拉上滩,众人便坐在一块礁石上,打牌下棋,打情骂俏,年轻的娃子们甚至粗着嗓门吼上几句伏尔加船夫曲……

三峡工程兴建将使这古老的纤夫谣成为历史的吟唱。

1993年10月

◎哭嫁歌

在三峡民间,哭嫁无疑是最富特色的一种婚嫁仪式。

新娘在结婚前半个月就开始哭起,一直哭着上轿。哭嫁的风俗与古代的婚姻制度有关。土家族过去有这样几种不合理的婚俗:一是“凡姑氏之女,必嫁舅家之子”,叫做“接骨种”;二是无论何家女子,只要男方看中,买一串鞭炮到她家门口放了即为定亲,女方任何人不得反对。若一个女子被几个男子同时看上并举行了行放炮定亲仪式,男方有时候甚至会用歼灭婚敌的办法来赢得婚姻,因此也有殃及女方安全的;三是抢亲。四是过去的婚姻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方对男方及其家庭不了解,对未来生活充满担忧。在这样的婚姻制度下,女人的婚姻不幸,因此哭就成了一种必然。

哭嫁的过程先是待嫁姑娘独自哭。婚期前一夜,姑娘的相好女友和三亲六戚姊妹集聚一堂,围坐一屋,你述我劝,你请我答,轮番哭述。哭述的内容逐渐衍化成有一定调式和韵律的曲子,演变成了“哭嫁歌”。而且,土家人还把能否唱哭嫁歌作为衡量女子才智和贤德的标志。新娘不仅对家中的每位亲人唱一首,就是遇上陌生人来也要唱,每做一件事也要唱。

哭嫁歌的内容一般都是诉说父母养育之恩,兄弟姊妹的深厚情谊和离别之苦,或者是表达自己对未来生活的一种担心等等。

一首与母亲辞行的歌中唱道:

我的妈呀我的娘,您为女儿办嫁妆。

十天赶三场,一月赶九场。

大路走成槽,小路跑起毛。

鸡子刚开口,娘在路上走。

麻雀进了林,娘在半路行。

喜鹊落了窝,娘在路上摸。

红红绿绿几大宗,凑凑合合办的多。

我的妈呀我的娘,韭菜开花九匹叶。

我娘怀我十个月,十月怀胎受苦难。

十月一满临盆降,我娘分身在一旁。

嘴巴咬得铁钉断,双脚踩得地皮穿。

醒来一看儿的身,是女非男娘伤心。

娘的好处千千万,十天半月数不完。

又如流传在重庆江北县三圣乡的一首哭嫁歌:

短命吹手夭寿锣,逼得我心碎意乱莫奈何!

我的爸呀我的妈,我在你奶根脚下长大。

费尽二老苦心血,千般恩情我没报。

万滴甘露未酬答,明日就要离开你。

不知他家是个啥,内心话向谁去表达?

我的爸呀我的妈,我愿侍奉二老不愿嫁。

哭嫁歌朴实自然,情真意长,带着明显的三峡特色,也是三峡民风淳厚的表现。如一首与兄嫂辞行的哭嫁歌中唱道:

我的哥呀我的嫂,一个柑子十二瓣,哥嫂妹妹要分散。一根竹子十二节,逢年过节要来接;一个鸡蛋没散黄,你家姊妹日子长;一口水缸三道箍,你我姊妹莫生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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