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旅馆时,我没看见任吉岗和黄桂丽在客厅上了,客厅里一时显得很安静,他们俩人好像都走了。我有些纳闷,走到客厅走廊的拐角,从任吉岗的房间里传来了他们的说话声,原来他们并没有走。我向前走了一步靠近门口,我看见黄桂丽背对着我坐在任吉岗的双腿上,那样子好像俩人正在接吻。任吉岗的脸被黄桂丽的身挡住了视线,因而没能看见在门口的我。任吉岗一只手抚抱住黄桂丽的蛮腰,两个人脸贴着脸正在没天没地向对方舔个不停。他们双唇之间仿佛正在咬着一块巧克力或者蜜糖,只有啧啧的唇响发出。任吉岗一只手伸进了像骑马一样的黄桂丽的水蓝色裙裾里,半透明丝质的裙裾里能看见任吉岗的手在不断摸索的动作。他们被激情燃烧,有些忘乎所以,或者说因为过于陶醉而忘了这是在旅馆和白天。显然,这是他们昨晚深夜相会后意犹未尽的继续,是干柴刚遇到热火一时无法扼住的情感燃烧。否则,怎么会我刚走离不到片刻,俩人就又开始进屋亲昵呢?

黄桂丽被任吉岗摸索一阵后,整个头部在半空中摇滚,脖子根都僵直了,仰脸看着天花板,身子在任吉岗双腿之间摆来摆去,人好像要从任吉岗身上跌了下来。

我见状差点叫出声来,但我还是止住了声。我下意识站立在走廊上,我是想走开的,但又好像走不开。我往后缩了缩身体,尽量把自己缩得最小化,以免他们会看见我。他们会如此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亲昵,一定是没想到我会回转身来;因为我到街上吃一碗藕粉,一个去回最起码也要半个小时。

他们这次结伴出来,时间匆忙又紧促,他们好像只有这样抓紧一切能在一起的机会,哪怕是很短很短的一会儿机会,把自己的热情和欲望投掷和消融给对方。

任吉岗抚着黄桂丽激情万分的头颅,对黄桂丽说道:你今天穿这条裙子特别的漂亮。

黄桂丽喃喃道:能不漂亮吗?是你买的,不漂亮都难。不是说女人穿相好的男人送的衣裳,不但漂亮,还会有一种特别的良好感觉。我现在正在体验这种良好的感觉。

真的吗?这种感觉比昨晚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不同?

昨晚是兴奋。今天是按捺不住的幸福。我今早起床恨不得就能见到你,把你抱在我怀里。

这说明你是个懂得男女感情的人。这次我算没白带你出来。

这次你在我姐姐家听到我要和你一起出来,是不是有些意想不到。

我听到你要跟我出来,我当时确实很感惊讶。你想,我一个大男人,带上一个大少妇,行程千里,这一路上谁敢担保不会做出些出格的事。我真不知道你姐姐桂棠为什么会把你交给我?

对你说实话,我姐姐就是担心我姐夫会和崔爱英旧情复燃,她是叫我来看住我姐夫的。因为,只有我在我姐夫面前,他才不敢放肆。黄桂丽说,没想,我还没见到我姐夫,你在半路上就把我给解决了。你们男人的胃口真大,在上海那一晚,你闯进我住房,我都有点猝不及防。

任吉岗说,你说,你这么漂亮,我会放过这种机会?除非我不是个男人和一个呆子。从你决定和我同行那一刻起,我心里已预感我们要做出事来的。所以我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本来在上海是不用歇的,但想到你,我在上海才故意歇一个晚上,看你懂不懂得我的用意。

这我倒是不懂。黄桂丽说,但你一路上对我的意思,我是看得出来的。不过,如果没你大胆闯进我的住房,我是不会那么快就让你上手的。

如果你没那个意思,我再大胆闯进你的住房,你不同意,我也是没有用的。难道我还能对你强弓硬上箭?

强弓硬上箭?黄桂丽笑出了声说,我看也差不多!她用手在他那个地方按了一下,你这不又上来了,现在又想跟我强弓硬上箭,是吗?

现在再想,也不是时候。任吉岗说,等下,那个教书匠马上会回来,被他看见了,回家传出去,场面就不好收拾。

你也懂得怕呀?黄桂丽把话题一转,说,对,这笔生意做成,你打算分给我多少?

这个嘛?任吉岗迟疑了一下,说,不是说好了吗?按人头分给你一份,该给多少,我一分钱都少不了你。

现在是你掌的头,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

到时候再说吧。能多给,我就多给你。反正我们俩有了这层关系,我会和你粒米同餐,不会让你吃亏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人给了你,你不能让我白跟你跑一趟。那我就吃大亏了。

我是那样的人吗?任吉岗说,我哪能让你白白付出呢?

那好!今晚上还是昨晚那个时间,我在屋里等你。黄桂丽在任吉岗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那响吻声让我直起鸡皮疙瘩。我顿觉无趣,回转身从走廊走回客厅。不过,我这次特地在客厅把茶具弄得铿锵响,意在打散他们这种白天的鸳鸯会。

不一会儿,黄桂丽从房间走了出来,在走廊上向客厅望了一望,似乎发现这边有人,她才走了进来。她一只手抚弄着散发,一只手扯着也许是刚才弄皱了的裙裾。到我跟前,用异样的目光注视着我说,你这么快就吃完早餐回来了?

我说,我忘了带钱出去,就返回来了。

这么说,老任交代你卖的西瓜没买了?

没带钱,我把十指剁了跟人换西瓜呀?我说,现在的人只认得钱。

哦!黄桂丽捂住口说了一句,你说的也是,你说的也是。你赶快拿钱出去吃饭。我说,这么晚了,我早饭干脆不吃了,中午两顿一起吃。我刚说完这话,邢守民也从外边走进来了,还没进客厅,就大声嚷嚷道,

不好!不好!毕程刚才和申副总一行人从银行取款回来说,新桥水产批发行的白老板打来电话通知我们说,原先那批咸鸭蛋今早已转卖给深圳来的那一家客商了。这下,我们没货了怎么办?

这时任吉岗听到邢守民的嚷嚷声,从他客房走了出来,到客厅问邢守民说,真有这样的事?

我也一脸惊讶,老邢,你说的是真的?

我还赶到白老板的货房仓库去看,人家正一竹筐一竹筐往大货车上搬。邢守民一脸严肃地说。我是赶来告诉任吉岗的,毕程他们还在白老板的货房那里,正与他们交涉呢。

妈的,这边做生意怎么会这样不讲信义,一边是风一边是雨,说变就变!任吉岗一脸怒气。

这下怎么办?黄桂丽对她姐夫说,你和老任赶快去货场看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货运走。这快做成的生意哪能这样就没影了。我看到黄桂丽的一脸忧容与刚才和任吉岗的亲热劲判若两人。任吉岗倒是从怒气中镇定下来,对黄桂丽说,你别跟着穷嚷嚷,生意场上的变数是非常自然的。白老板那方把货转卖给另一家出价比我们高的不足为奇。做生意要赚,娶妻要干。第一批货让深圳方运走就运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能稳住白老板,深圳那边出多少钱我们也出多少钱,把他所有的货全包下来。

我看也只有这样了。邢守民大咧着口,说,现在到处都在发生禽流感,人心惶惶。客商都往没有发生禽流感的这里来采购,咸鸭蛋一时紧俏起来,而我们一下子要六十万斤,人家当然要涨我们的价了。邢守民接着又说,老毕刚才给申副总说了,如果对方的价格一日三变,我们赚不到钱,这笔生意他们也难得做,他们就只能选择放弃,走人算了。

走人?任吉岗说,哪有那么简单,他们是和我们签了合同的,我们在合同期限内能把六十万斤咸鸭蛋交付给他们。他们走人我们就告他们违约,他们是要赔偿我们违约的经济损失的。再说,他们二十八万元的支票在老毕手上,他们想走人,那二十八万元就归属我们了。我攥着他们的牛头哩!现在是死人,他们侨港都得和我们一起上山埋了。

但是,如果我们这方真的没货能给侨港,最后违约反而是我们,到时,赔偿人家的是我们,而不是侨港。邢守民说。

任吉岗说,你说的也有对的地方,赔钱生意没人愿意做,杀头生意我任吉岗做过。我一点也不怕。白老板那里没货,我们在这几天还可以到其他地方调货。我就不相信,我任吉岗调不来这六十万斤咸鸭蛋。

我说,老任,你有魄力,我支持你。虽然我刚刚对任吉岗与黄桂丽搞成一坨有一种厌恶感,但对他坚持要把生意做下去的勇气可嘉可佩服。我转对邢守民责怪他说,老邢,自从你来到新桥后,人整个变态了。不是你和老毕向我保证这里有货,叫我打电话叫侨港的人来,侨港也不会来。来后,老毕和你一直不让我这个第一牵猴人和新桥的货主见面,你却和老毕一起和新桥的白老板他们见面。咸鸭蛋的价格都是由你们俩人跟他们定的。我也不知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昨晚刚签合同才过去一夜,现在又说新桥白老板那边的货被人家拿走了。说实话,我真弄不懂你和毕程背地里在搞什么鬼名堂。这个生意如果没能做成,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就是说你是第一罪人。别的我不说,首先,我花出去的钱,我就看你和老毕出水。如果你们不出水,我和你们没个完。邢守民见我当这么多人的面对他龇牙咧嘴地责怪,邢守民脸色顿时显得很难看。邢守民也知道,我这个人一旦变脸,就不是一只好鸟。他这才放缓口气对我说,你花了钱,我不也同样花了钱吗。

你花多少钱?你只花你个人的费用。你的机票,车路费全是我垫上去的。整整五千元啊!现在我身上只剩下不到三百元。你哪能说这生意不做就不做了。现在生意如果做不成,我连回家的钱都没有。我说,我那五千元还是找老同学先借来用的。

彼此彼此。黄桂丽在一旁插话说,我也是先向人家借了路费来的。

你们先别再说这一些鸡毛蒜皮的了。任吉岗打断我们的话,说,都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人,谁也别责怪谁。事情还不至于说黄就黄的那种惨状。

就是啊。黄桂丽反过来对我说,你这个姓许的,说话总是大声腔。这事要怪还得先怪你自己。我姐夫这次会出门来,还不是听了你姓许的带出的头。

这个女妖精!她一下子就变起脸袒护起她姐夫来了。我心里暗骂了她一声,真想又上去扇她一巴掌。

这时,任吉岗的手机响了,是毕程打来的。说他和申副总几个人已经回到家里了,要大家快到他家研究对策。

于是,我们一行人过去毕程家。申副总三个人分坐在客厅沙发上。见我们四个人进去坐定后,毕程一边泡着茶一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说,生意场上说变就变。你带过来的申副总三人今早说这里的货被深圳的客商拉走,说这里的货源起了变化,他们想走人。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是属于侨港一方的。因为没你电话叫他们来,他们是不会来的。

我听毕程这么一说,心里觉得毕程说话不公道。我怎么就成了侨港方的人了?我莫名其妙。侨港方是因为我才到这里来,这点没有错。但我和邢守民、任吉岗是一伙的。黄桂丽来后,也是属于我们这一伙的。他毕程暗里也是归属我们这一伙的,只是昨晚签合同,为了套住侨港的二十八万元支票,他才变成了双方的中间人。我们事先说好的,这笔生意是由我们几个人合伙来做的。以后做成可谓是“五马分尸”来分成的。毕程这一说,等于把我推到侨港方去了,特别是现在货源没保证的情况下把我一人推给侨港,对我来说当然不是一件好事。我现在成了左右不是人的人。毕程又把话转对邢守民说,这一斤六元钱的咸鸭蛋,即使做成了,我们也赚不了好多。一斤也就是一元钱的利润,还要发货,运费,人工费用,一斤实赚顶多就是五角钱,我们这一方总共有五个人——五鬼分虾。每人能分得多少。

我说,只要有货,能做成,多少是能赚一些的。不过我没有你们那么多的胃口一斤想赚一块钱,我只要能赚个三四角钱,我就心满意足,觉得此行没白来就可以了。

毕程说,生意账是这样子算的。问题是现在侨港说这里没有货源,准备走人。

我说,你昨天不是告诉过我说,你已经叫你大儿子到附近的临泽湖地区去重新组织货源,今天怎么又说没有货源了呢?

我是叫我儿子到临泽湖那边去看看。但临泽那边产的咸鸭蛋比不上我们这儿的。毕程说。我说,我还听你大儿子说过,那儿每斤咸鸭蛋要比这儿便宜一块钱左右。

我儿子对你说过这事了?毕程问我。我说,是我问他的。

他是个小青年,他懂得个屁。毕程说,要是侨港不认那边的货,再便宜也没用。依我看,侨港那边的人是你叫来的,这事还得由你去做做他们的工作。反正这货到他们公司也是转卖到外面,只要是咸鸭蛋,就不要管是不是我们这里的。临泽和我们也才隔一个县。

我说,我去和申副总说就是了。随之,我叫毕程一起去到客房。

我对申总说,你们现在无论如何要留下。这边如果没货,我们会从隔壁的临泽调货给你们。我们保证不会误你们的事。

申副总听后,并没提出临泽湖的货他们不要。申副总一听有货倒是露出一副惊喜状,说,真的吗?临泽湖那边真的有货?他那又长又细的脖颈上像野鸭子吞食着什么食物一上一下蠕动着,说,如果那边也没货,耽误了我们的供货时间,这损失你敢负责吗?

有什么不敢负责,总不至于死人吧。我说。我知道此时我是在说大话。我现在是一面屁股一面肚脐,身上只剩下区区三百元,我能拿什么出来为人家负责。

没想,我此言刚出,申副总就对我抢白道:你就不要再打肿脸充胖子了,我听我们老总说,你是个教员,是暑假临时出来做跑腿的,你能拿什么东西负责。我被申副总抢白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哑口无言以对。申副总转对毕程,说,来到这里,我们只听老毕的。别人怎么说,我们都当是废话。

这样好。我说,老毕,你可听好了,申副总说了,他们只听你的,你就不要再叫我来当说客了。以后在生意上你们之间有什么事,都不要怪我这个牵猴的角色。

怪不怪你都没用。申副总继续说,其实你介绍我们来到这里后,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你们现在已经成功签订了合同,我这个牵猴人已经没用,要我走人了。

是有这个意思。但这话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可没有说。申副总说。

毕程递给申副总一根香烟,并为申副总点燃火,对着我说,申副总的意思,是你现在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或者想出去玩就出去玩玩,生意上的事,你什么都不要过问。你来后的第一天,我也是这样告诉你的。可你偏不听,整天与到我家来的客商纠纠缠缠,问这问那。生意上最忌讳的就是像你这样问东问西的。说实话,我是看在你是邢守民的朋友面上,不然我早就把你撵走了。

这人呀,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是他叫我为申副总当说客,现在一听申副总对我不感冒,毕程马上掉转过头,对着申副总的面大说我的不是了。我对毕程的突然变脸感到难于接受,我说,毕程,你想撵走我,这话可是你说的。

对!我想撵走你又怎样?毕程哼了一声,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我说,邢守民刚才对我说,你背地里责怪他没带你和供货方见面。供货方是你轻易去见的吗?生意场上有生意场的规矩。邢守民是你的老乡他不想和你撕破脸皮,现在我替邢守民来撕破这脸皮,你一个三十岁不到的毛小伙子,我尊重你,你是个教师,我可以称呼你许先生,我如果不尊重你,你在眼中就什么都不是!

突然受到这样的羞辱,我说,好!好!我什么都不是。我呆在你们面前碍你们的眼和好事,那我只好走人。

你爱走人就走人,关我什么屁事!毕程突换成一张狰狞的脸,说,你又不是我请你来的。这时我总算明白,什么叫“狡兔死,走狗烹”这句古训了。

这时,任吉岗刚好从外面回来,见毕程正在奚落和埋汰我,便上来劝慰说,许老弟,我们是出外人,要忍气生财。老毕吃盐比你吃米都多,他开导你也是为你好,你就不必太介意。

但是,我还是吞不下这口有损我尊严的恶气。我指着毕程说,我已明白你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人了。我告诉你,从中午开始,我再也不上你家吃饭了——我们来后中晚饭都在毕家吃。我说,从今天起,我宁愿一个人到街上去吃“街饭”,也不到你家来吃这怄气饭。

这随你的便。你不去吃,我还省几两米。毕程粗起脖子。我第一次看到粗脖子后的毕程原来是这样一个狰狞可怖的人。也由此觉得毕程绝不是个善良之辈。难怪他在几年前在我们小城会犯下那场牢狱之灾。和这样的人一起共事,实在是我这次暑假之行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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