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橙回家后把邹进这一发现告诉了父亲,王进海一听说是“钧瓷”赶紧去查考古有关资料。这一查把王进海吓出一身冷汗。去年香港某一知名拍卖行拍出一件高22公分的“钧瓷”花瓶,拍价是二百三十万港币。而邹进“捡漏”去的这只酒缶,却是高47公分,整整大了一倍还多,如果确如这小子所说的是“钧瓷”,那岂不是价值四五百万,就算是修复的残缺品,给它折个半价,也值二百多万呀!这还了得?邹进这个漏可捡大了!那不让这个快三十岁还不婚的王老五发了大财了。王井海屏住呼吸,想到这是只从他眼皮底下溜掉的,被自己当作无用之物而捅破的好东西,却被这个臭小子捡了回去的宝物,王进海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伤痛和心疼,还有不甘。古铜钱已被邹进捡了个大漏,又是登报又是出尽风头,又是让他差点不了台,要不是那天他见报后脚下抹油走得快捷足先登,从民工手中出高价全部收购拖拉回来,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的娄子哩!这些天来,他每一想起浑身上下都会战栗不安。王井海赶紧对女儿说,“你快去把那只酒缸给我带回来。”“这不妥吧?”王惠橙有些为难,“我只是回家告诉你一声,你就要我给你拿回来,邹进会肯吗?”王井海眨动着老眼说,“在青佛县地盘里出土的文物,本就是属于我们博物馆的。”王惠橙说,“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毕竟是我们不识货,不仅捅破了,还是人家把一片片瓷片捡拾回去,再一片片辛辛苦苦补缀才发现是有用的文物,我们现在要人家的,你不觉得我们太过分了吗?”王井海说,“这有什么过分的。我只提出是拿来看看,又不是就要他的。邹进毕竟是野路子的,他就能看准?他说是‘钧瓷’你就信他的?说不定他哄你的。我们整个博物馆的馆藏品,都没有一件‘钧瓷’的记载,就他一个汽修工,把一只是用来装铜钱的,在我眼中是黑不溜秋的烂陶碎片捡回去七拼八凑说是‘钧瓷’你就信了?没有让我亲眼看看,再请专家鉴定,都不能说是我们青佛县发现了‘钧瓷’。这事,我可先交代你一句,你告诉他,这次没经过我过目,他不要再大主大意写新闻报道去报纸发表。万一不是‘钧瓷’,那是欺骗新闻舆论和读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野路子,不懂得利害和深浅。”

“爸爸,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了。”王惠橙瞪了父亲一眼,说:“你自己不也是半路出家来干这一行的。当初,这批古钱币你都当了废品弃之不要,要不是被邹进发现,写成报道发到省报,你还不懂它们是宋朝古货呢。这事你还敢说,我代表你去向邹进道歉,我都脸红得不知对他说什么好。”王井海说,“这有什么值得你脸红的。考古这行当专家看走了眼的多了去了。那批古铜钱我是看太烂了,品相太坏,没有研究的价值,所以不往心里去。邹进这次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偶尔捡了个漏,哪有第二回又捡了漏,让他又碰上了‘钧瓷’的。除非真的撞上鬼啦。”王惠橙对父亲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表示不满地说,“爸爸,你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的,一点都不谦虚。就算你是真懂,不是还有‘不耻下问’‘能者为师’的说法吗?”这时,王井海见女儿说到他的软肋上,才缓过口气说,“不过话说回来,邹进这小子还是有他自己的小聪明之处。不然,那天先后去工地观看的有几千市民,偏偏他一人懂得那是宋朝的古钱币。这点,我还是有点佩服他的。但我这种佩服能讲出来吗?不能!因为那天是我带队去做鉴定的,我丢了,他捡了,还写文章登报了,我说了,不等于在掴自己不识货的嘴巴,不砸了自己馆长的牌子和饭碗了。”王惠橙笑了笑说,“我说呀,老爸,你刚才说的一篓筐的话,只有这几句才是你的心里话,说的才是人话。”王井海听着女儿这温中带刺批评的话,说,“好!好!算你老爸说的都不是人话。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负责把那个‘钧瓷’给我弄回家让我看看。”王惠橙说,“那我就试试看吧,”

过后,王惠橙就去了邹家,把父亲的意思对邹进说了。邹进说,我带去就是了。邹进在王惠橙带领下上了王家,此时的王家早已不是住在邹进那次见到的圣贤殿了,王家这几年早已鸟枪换炮住进了自买的三室一厅套房了。邹进上了王家,心里还真有点担心王井海会不会认出他几年前在圣贤殿偏廊批评他不该在那里做饭。还好,邹进通过王井海连声“坐、坐、坐”端茶请他喝的态度看出王井海没认出他,邹进松了一口气。待邹进喝了一口茶,王井海才审视起邹进,看着眼前高大而帅气的年轻人,又看看女儿与他同坐在一张沙发上似乎不分彼此的亲近样子,王井海心里好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王井海说:“真是将门出虎子,后生可畏。其实你爸还在县长任上,你家我去过许多回,就是没在你家见过你。十年前,我就是你父亲慧眼识才,把我从一个小学教师直接调到县博物馆的,以至我和一家人有了现在安稳的生活。早几年,我还因为几方的古砚台上你家找过你父亲鉴定真伪。你父亲在古砚这一方面可谓是个专家。没想他的后辈又因为那些古铜钱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原是为自己这次一时疏忽的失误而感到惭愧的。但现在想到也因这次的失误使我女儿认识了你,我反而感到庆幸。”

“爸爸。”王惠橙见老爸的话有些偏题,一时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满脸羞红。她低着头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和邹进谈‘钧瓷’的事吗?”“对,对。”王井海见女儿一脸羞红,忙改过话题,“听惠橙说,你们俩联手修复了那只捅坏的瓷缸,听说你鉴定那是一只‘钧瓷’,我真想亲眼见见你修复后成了个什么样。你怎么没有带来?”邹进说,“太沉了,再说,刚粘上黏合料,还没有干,怕带来变了形,所以没敢带。”邹进这话说的看似很在理,其实他对王井海还是心存疑虑,想到古铜币和瓷具的遭遇,他还有些后怕。邹进婉转地说,“下回吧,下回我带来给你看。”王井海说,“你敢肯定是‘钧瓷’,是宋代的真品吗?”“是不是‘钧瓷’我还要进一步考证,但陶瓷是宋代的,这点毫无疑问。我手头的八十二枚古钱币是从散开在地上捡起来的最有说服力。用这些古钱币来断代,最迟的一枚是宋钦宗的‘靖康通宝’,因此推论这只酒缸是宋朝陶瓷不会有错的。只是不知你拉回博物馆的二万来枚古币,有没有发现币面更晚的年代。”王井海说:“没有。我已叫馆员对所有铜币进行全面整理入册,都是北宋的,与你登报的报道是相吻合的。”王井海接着说,“你手中这只‘钧瓷’,我已向同行打去电话咨询,如果是修复件,目前的市价少说也值二百万。”王井海在这里没对邹进说实话,他这个估计是从资料得来的,这个老滑头才不会那样傻,去向同行打听。都说同行是冤家,说了,不等于向天下人暴露青佛县发现了无价之宝了。王井海晃了晃那秃顶的脑袋说,“我可以不可以这样说,你捡回的碎瓷片如果真是‘钧瓷’,其价值,比二万多枚的古铜币还值钱。你捡回的是金是玉,我馆藏的才是真正的铜币小钱。你是抱走了大西瓜,我捡了芝麻粒。”邹进说,“你这观点有些不对头。我见报的那枚‘靖康通宝’不知你有没有研究过,我在网上查了有关资料,这枚‘靖康通宝’同样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为什么?”王井海瞪大眼睛瞧着邹进问。邹进说,“大家都知道,靖康帝是北宋的亡国之君,靖康是宋钦宗的一个年号,那时朝政腐败,金人入侵京城,俘虏了钦、徽两帝。靖康钱自靖康元年四月开铸至十一月,所铸时间极短,再没铸造,数量极少,因此存世极其稀少。现在几乎难于寻见,现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真有这么珍贵?”王井海止住邹进的话语说。“不知我手上有没有这个‘靖康通宝’?”他转对女儿叫她去把那份馆藏清单拿来,一查,就是不见“靖康通宝”。王井海很感懊恼说,“这真奇了,你在地上捡的只有八十二枚有靖康,而我这里是二万余枚却没有一枚。是不是真向人们所说的,这种古代宝物是有福之人才能得到。”王惠橙在一边插话纠正说,“应当说,宝物也是有灵气的,宝物当然要找识宝之人。这叫明珠明投,如果找一个不识货的人,岂不是成了明珠暗投,永世见不得天日了。所以得古董宝宝,是要有缘分的。”王井海向女儿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在这里插舌插嘴,他有些激动地对邹进吩咐道:“你可要把这枚‘靖康通宝’拿来让我研究研究。”邹进回他说,“对不起,早两天,省城一个大学教授不是看了我的报道,去报社了解我的地址,然后专程赶来找我。我见他看到这枚‘靖康通宝’,抚摸了上百遍,还用随身带的放大镜在币面正反两面照了半天,然后惊喊:这的确是他寻找多年的篆书折二的靖康钱!他指点我说,这是在《历代古钱图说》、《古钱币大辞典》书里都找不到的‘出谱品’,今天总让他得于一见了……我见他如此爱不释手的狂喜样子,我说,我不是研究这一方面的,你既然这么喜爱,对古钱币有专门的研究,又这么老远赶来,你就先拿去,待你研究完再归还给我。他说,这样行吗?这可是稀世之宝,你舍得吗?我说,物以致用,世上万物都以用到最有用的地方才能显示出其价值。你拿去吧!他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写了一张借据给我,然后小心翼翼包好带走。”

“哎哟!”王井海惋惜不安地叫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珍贵的古玩古物,到了识货人手中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怎么能这样轻易让他拿走呢!邹进啊,我说,这枚钱币,你一定要负责把它给我追回来。”邹进回答说:“一定,一定,他是先借去的,过后一定会还我。如果没归还,我一定去省城追回来。”

后来,没过半个月,那个大学教授就把这枚“靖康通宝”送还回来了。邹进连同一些研究古钱币的资料,一并送给了王井海。尽管邹进感到王井海有点老朽、世利和市俗气,但此时他和王惠橙的感情已经很深进入如火旭荼,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把这些物品送给自己心爱的恋人的老父亲,供县博物馆收藏和研究之用,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美事。邹进并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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