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他们一个星期的努力,一只重新补缀、黏合、修复而成的,高47公分,缸口宽23公分、缸腹宽33公分、缸底21公分,口小腹大底小呈橄榄形的古酒缶,站立在他们面前。王惠橙配制的粘合剂颜色与缸的本色浑然一体,连缸口因出土时被民工锹头击伤的缺口,也被王惠橙很巧妙地用补料补齐,八十七片碎片粘贴的裂痕,经她纤巧的手精细的粘黏处理得几乎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内行人和近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只修复品。瞅着这只重新修复的酒缸,邹进连连拍手称妙,对心灵手巧的王惠橙开始刮目相看。一个星期的劳作相处,使他们处出了理解。王惠橙上邹家来按门铃时,手已不再颤动不安,那条守门的大黑狗已不再会吠她,而是伸着鲜红的舌头朝她摇头摆尾以示熟稔和亲近;水池旁那棵“玉带金球”的石榴也似乎通了人性对她果垂枝动,花枝招展,仿佛在向她点头致意;邹家的老姑妈也不再以请茶为由向她下逐客令,开始任她和邹进在书房想侍弄到深更半夜就深更半夜都一声不吭了。都说男女的情感最易碰撞出火花的,莫过于在劳动接触中产生。王惠橙通过修复古物的劳动过程,她已经敢于向他袒露姑娘的心怀,她一边工作,一边向他娓娓叙说少女时代在乡下如何与同村一个少男在河边柳下,密林深处那朦朦胧胧的初恋;在省城读大学她的班主任如何拼命地追她追得她喘不过气见他就跑的尴尬的师生恋;毕业后参加工作这几年又如何遇上小城的男青年死缠硬磨让她坐立不安的惊恐爱情……25年来,王惠橙第一次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的美好。邹进原来封闭的心扉也开始向她启开,他向她叙说那中学时代的早恋使他高考名落孙山,最终独饮了这无疾而终的爱情的滑铁卢惨败,他是怎样带着痛苦的心情离开小城去当兵,在部队这个大学堂疗治心灵创伤而重新获得生活的勇气;退伍回来后又如何经好心人介绍和几个女孩相亲都因不合意而见上一两回面而分道扬镳的狼狈际遇,也因此被人看作是不懂男女情感甚至是犯有心理障碍的怪人。邹进坦诚地告诉她:“不知怎的,我和这些只见过一两回面的姑娘在一起总是要没话找话,如坐针毡,像小城人讥讽那些没有共同语言在一起形容的俗语‘无话说松塔’,心理的距离不是近了反而是更远了。”现在他们在一起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要说的话就像涓涓的小溪流水自然而地从各自的胸中流淌而出,从心里流向对方。在这种亲近的和谐气氛中,随着一块块残裂的瓷片在俩人双手劳作下不断地拼接、粘贴,一个逐渐成形的半成品瓷缸出现在两人面前时,他们的目光也开始从相互对视到相互躲开,人类那奇异的爱情也已经在他们身上不断地递进和增长,他们都发觉对方在爱着自己。到了瓷缸复原凸立而起在桌台中央时,他们的情感已经进入到那种有情人无话不谈的境地。这时邹进已无需再对王惠橙隐瞒眼前这只大瓷缸是“钧瓷”的秘密了,他指着大瓷缸对王惠橙开诚布公地说,“让我来告诉你吧,你这几天辛勤劳作的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钧瓷’。”

“什么钧瓷?”王惠橙看着邹进不解地反问。邹进说,“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难道你在博物馆没听人说过‘钧瓷’这个名称?”

“我不注意这些,因为我在博物馆干的是抄抄写写,建建卡片和资料之类的工作,再就是修补修补一些文物的破损件。在我所接触的馆藏文物里也没有你说的这种‘钧瓷’器件。”邹进说,“这点我能相信你说的。我估计县博物馆是没有这种‘钧瓷’的陶瓷器。要不,我怎么会说它价值连城呢?”王惠橙再次瞅着眼前这只溜青中带着黑釉面的缸子,说,“你说说它的价值在哪一方面?”于是邹进向她进一步介绍说:“这种价值我做个很简单的比喻,前天出土并已见报的那批古铜币,我估算了下应该有二万多枚,在北宋时期,二万多枚铜钱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呢?让我来分析给你听。那时两个‘祥符通宝’的小铜钱,可以吃一餐饭,两个‘崇宁通宝’的大铜钱可以喝一顿有鱼有肉的酒。十只铜钱为一串,可兑成一两银子。二万多枚的铜钱就是两千多两的银两。在宋时它可以买下好几个的商铺,可以让五口之家吃上好几年。但是它们的价值全部加起来还抵不上这只‘钧瓷’。在这里我要插述一段我对这批铜钱的有关推论。可以说当时拥有这批铜钱的人是个富户,才能用上在宋时是专供朝廷之用,民间平头百姓严禁使用的‘钧瓷’。这个富户当时是怎样得到这只‘钧瓷’,他是在朝廷做官从宫中偷出,还是因为老家在河南靠近禹县产瓷窑神偷拿出来,我们已无从考证。不过,他会用这只‘钧瓷’来盛铜钱当时的动机是什么,我们也无法知悉。这些铜钱藏匿于这只‘钧瓷’是防备天灾人祸的不顺,还是做生意之用我们也无法知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是知道这只陶器的价值,才会把这些钱币放在一起藏匿于家里或商铺的某一个不明眼的墙角或阴暗角落。可他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了像青佛县志后来记载的那个‘匪劫血案’,三家商铺大小人丁三十七口一夜之间同时罹难。这些钱币连同这只酒缸便成为无人知晓的无主之物。现在你大概能知道这只‘钧瓷’的价值了吧?”王惠橙略略点个头,她整个人仿佛在那远古历史里的穿行,被邹进讲述的故事带到宋朝里穿行。邹进继续说:“现在让我来向你讲述‘钧瓷’吧,‘钧瓷’是陶瓷器一个特殊专用名词。它是唐末宋初从珍瓷派生出来的一种名贵瓷。宋代以后的历代皇帝都把它作为奇珍异宝严加控制。到了1126年宋朝遭遇靖康之变以后,‘钧瓷’窑,因战乱被毁而不再生产,到了元朝‘钧瓷’已成价值连城之宝。人们甚至把它和玉器、黄金相媲美,素有‘钧和玉比,钧比玉美,似玉非玉胜似玉’,‘黄金有价钧无价’之说。‘钧瓷’贵在窑变,有‘进窑一色,出窑万粉’的神奇效果,所以每一件‘钧瓷’都是唯一的,独件的,没有重复件和可比件。就是说,我们眼前这只似缶非缶,似缸非缸的瓷件,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件来与之相比较。”

“天啊!原来如此!”王惠橙听后惊叹了一声,“难怪你请了假,整天没日没夜地围着它转。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同时为邹进细致的研究和考证的科学态度,及涉及之广的知识面所倾倒。就在这一天她温情脉脉地投进邹进的怀抱。两个大龄男女因了这只神奇的、得见天日的‘钧瓷’那样跨越了远古的蛮荒和时空,重新获得了生命的重生,还原了昔日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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