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领已笑得喘不过气来,去看左宗棠,他也笑得直擦眼泪。
总督府里笑声震天。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笑毕,虞绍南才说:“大家好久没聚在一起这样高兴了。今大帅虽说只接朝廷密谕,还没正式授大帅西征大印,但这已成定局,新疆失陷,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度日如年,大帅心系民众。总算圆了大帅征讨新疆的梦,这不易呵,大帅苦苦盼了三年,才得此重任,大家可要争口气呵!”
众将领齐声呼道:“请大帅和虞师爷放心!”
左宗棠微微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诸位将领,西征大任落我等肩上,是朝廷对我们的信任。此次大征,不同以往,面对的是域外列强,他们装备精良,又占有利地势,且战线之长,前所未有,环境之恶劣,难以想象。故本督以为,须出精兵强将出关征讨,兵在精而不在多,兵之能战不能战,视夫练之精否,兵与将相两相习之,方能勤督精练。且对出关兵勇,作适当调整,凡不愿出关者,不可勉强,应予资遣回原籍,有爱国者,方有征讨志气,才能够冒险犯难,一往无前。时朝廷正式授命未到,先整顿军纪,调整兵勇,苦练精兵。待黄鼎统领的蜀军、刘厚基统领湘果军,陶茂林统领的鄂军,宋庆统领的毅军部一到肃州,再定出关阵容。”
“请问大帅,出关军兵装备可否再做调整?”
左宗棠说:“本督已从上海购得一批军火抵甘肃,又将西安制造局西迁兰州,现已由记名提督赖长督工开业,正在日夜制造火器,此次军械装备,超过以前。”
“大帅,此次西征,又给卑职提供了立功的机会,卑职们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为大帅争光。”
“好!诸位将领追随本督多年,本督对诸位的才干一清二楚,倚仗诸位和数万兵勇,征讨匪寇,定能旗开得胜。”
这时,刘锦棠禀道:“大帅,卑职有一事相请,大帅能否到大营一走,给众兵勇训话,以激士气。”
左宗棠笑道:“毅斋提请极是,本督择日去东南大营,作战前动员,看望兵勇,与大家谈谈心。”
“大帅英明!”
“好了,诸位稍作休息,今本督设宴,为诸位接风,绍南,你去安排。”
虞绍南说:“我早已吩咐人去准备了,今日大家相聚,不吃大帅一顿咋行?不过,老夫要告诉诸位将领,左帅自接朝廷密旨之日起,宣布已不食肉、不饮酒,大帅决心不收复新疆,就不食肉饮酒。”
众皆肃然起敬。
左宗棠说:“我不食肉,不饮酒,不能坏大家胃口,诸位请放开食饮,本督招待得起。”
十三
过了几日,各路人马聚齐肃州,左宗棠择日亲临城东南大营,看望众兵勇。
东南大营早做了安排,各路军按顺序列队于大营演兵场上,因为人数太多,各路就挑选了几个营兵勇列阵,也排列了十亩地大的一片,黑糊糊地尽是人头,但整齐有序,模看坚看都成行。
这种阵势,肃州城百姓从未见过,纷纷前来观看,无奈,能围观的地方,早已叫各种军未能上阵的兵勇挤了个满,百姓根本插不上去,此地又是戈壁滩,无可垫脚之处,便有人带头冲向一二里外的一座秃山,百姓呼啦一下,将向着大营的这边山坡挤了个满。
左宗棠身着朝服,从马北上下来,身后跟着一大帮将领、随从,缓步入大营,向阵前的台子上走去。他抬头看了一眼远处山坡上的百姓,随即吩咐身边的都力:“你去吩咐一个营兵力,前去山坡前保护百姓,他们别挤得滚下来,伤了人命。”
都力领命去办。
左宗棠健步登上临时搭就的主台上,在正中坐定,抬眼扫视了一遍眼前的各路军兵。他们一律按编制序列排定,前面哨长以上的军官,穿着朝廷所授的官衔品级蟒服,前后缀着补子,这些哨长以上的军官,无论授文职还是武职,品级都不太高,大部分在七品以下,黑底子上五彩金线绣的多为鹌鹑、练雀、犀牛、海马等,伞形红缨帽上戴的是起花或镂花金顶,插的是用鶡尾制的蓝翎。兵勇也穿戴着一色簇新的衣帽,加上胸前耀眼的刺绣“兵”字和闪光的顶戴,在冬日的阳光下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台上的大员,自左宗棠开始,皆为一品、二品顶戴,自然高贵庄重,看得四周围观的兵勇、百姓目瞪口呆。尤其是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百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真苦了的是站在山坡上的百姓,距离太远,看不真切,有急得捶胸的,有慌得跺脚的,还有高声喊叫的,也有被挤倒的小孩惊叫的。半个山坡都沸腾了。
这边的大将刘锦棠挥动小旗,正要指挥擂鼓鸣炮,被左宗棠叫住了:“刘将军,将一切免了,免得惊了百姓,他们站在山坡上,危险。”
免了擂鼓鸣炮,隆重的气氛减了一半,有不少人心生遗憾。
左宗棠清了清嗓子,站起来举双手挥了挥,然后提高嗓门,底气很足地喊道:“各位将勇,本督奉朝廷之命,今统帅各军,兵集肃州,预出关征讨新疆匪寇,规复国土,乃我等荣耀,新疆百姓之福。承蒙朝廷信任,予授数万大军西征大任,我等将不负圣望,奋勇出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尔等乃久经沙场,屡建奇功,英武之师,大清勇猛刚强的战士,为国出力,收我疆土,卫我领土,受后世子孙敬仰的爱国将士。各位对迎战劲敌,规复疆土,有没有信心?”
“有!”
此声如惊雷,炸响肃州大地,传彻数里。
左宗棠很满意:“好!有此信心,以此气势,定震破敌胆,吓退匪寇,完成西征之大任,扬我国威!”
“请大帅放心!”
一句整齐雄厚的回答,把整个大营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左宗棠热血沸腾,激动地挥着手说:“时需精练强兵,不日出关迎敌,杀败匪寇,建功西北,立碑西域!”
左宗棠拱手由东向西,给将勇们致意,示意训话完毕。
众将勇高呼:“建功西北,立碑西域!”
一连呼喊,一声胜过一声,群情激昂,士气高涨。
左宗棠不断拱手致意,面带微笑,使将勇们深受感动。
训示完毕,各路军收操回营。
左宗棠带领一帮将领,到各营巡视,所到之处,兵勇立定,目视大帅,皆含敬慕之情。
当来到湘军的四营,左宗棠进到一个兵勇住的营账里,微笑着向兵勇致意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军勇,便上前说道:“老人家不是迟富财吗?”
老兵勇一听,“扑通”一声跪在左堂宗棠面前:“啊!大帅,大帅还记着老朽的小名!”
老兵勇迟富财激动得老泪横流。
左宗堂上前一步,要扶老兵勇起来:“老人家,快请起!”
老兵勇跪地不起:“大帅,可不敢称奴才为‘老人家’。”
“你先起来。”
虞绍南和刘锦棠上去,将老兵勇扶了起来。
“大帅!”
老兵勇抽泣起来:“大帅,大帅还能记住奴才,叫奴才……”
左宗棠温和地说道:“老人家,噢,迟富财,本督不但记着你,还记着你有一个儿子,叫迟有田,对不对?”
“对对,大帅,”
“那年,本督刚刚募勇领楚军直插江西,在景德镇,与太平天国伪王李秀成养子李容发周旋,急演了一场‘空城计’,退了李容发的三千人马后,本督三天之内心没回到胸腔里,便到石门镇想找个农田乱挖一气,找到踏实感,不就赶上你和你儿子迟有田被杜财主用计抢了你家的田,去找杜财主算账,你父子被财主家丁打伤的事吗?本督给你要回来了田,你却不种了,要入楚军,你父子一同当了兵勇的。”
“啊!大帅竟记得这般清楚,二十年了,大帅的恩情,奴才父子没有大报,这叫奴才……”
迟富财又激动得哭了起来。
左宗棠说:“迟富财,你莫要哭,你父子追随本督,从南到北,再到西,叫本督感动!”
“大帅!”
“迟富财你什么也别说,本督都知道,你今年也有六十高龄了吧?”
“回大帅,老奴今年六十一。”
“比本督小三岁,对了,你儿子迟有田呢?”
“托大帅的福,老奴的儿子在金积堡之役中立了小功,现在已是百什长了。”
“噢,”左宗棠微笑着说,“还真有点出息了,当年的愣头青现在管了百十号兵勇呢。”
早有人飞奔去叫来了迟富财的儿子迟有田。
“奴才迟有田参见大帅!”迟有田跑来跪到左宗棠面前。
“快起来,迟有田,你也有四十岁了吧?”
“回大帅话,奴才今年刚好四十岁。”
“还没完婚吧?”
“回大帅,一直征战,到哪里去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