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语定乾坤。御前大臣奕劻奏道:“宗社为重,择贤而立,当立恭亲王长子载澄,载澄年长穆宗,资质聪慧,合乎‘贤’字,然载澄礼仪次之,恐临主贻误国事,可恳乞两宫皇太后垂帘,兴我大清!”
慈禧厉声反对:
“载澄虽长于穆宗,其放荡劣迹,尚未昭著,又少读诗书,乃平而庸之,不可立!”
那么立谁呢?
这个不行,那个不妥,立谁合适?
慈禧又道:“文宗无次子,今遭此变,若承嗣年长,实不愿,须幼者不可教育。如姐姐所言,择贤立之,现在一语定乾坤,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听。”
众臣伸长耳朵,静听这日后大统之人。
慈禧扫了一眼众臣,把目光落到醇亲王奕譞身上,道:“立醇亲王之子载湉为嗣!”
醇亲王一听,心里毫无准备,喜之过望,遂跌地昏了过去。
慈禧扫了眼昏死在地的醇亲王,心里骂了句“没用的东西”接者说道:“载湉年仅四岁,聪明伶俐,相貌英俊,有帝王之相,由我姐妹教之,日后可成明君!”
众皆大悟:西太后力立醇亲王之子,其用心,当为再垂帘亲政,实握大权,造一摆设而已。这摆设也是西太后昔日情人醇亲王之子,谁不知,醇亲王之妻又乃西太后之胞妹?
原来如此。
一切都已定好,只走了这么一个惊心动魄的过场。
只是苦了醇亲王,从未想到他会成为“再世的兴献王”,昏迷过去,也值了。
大局已定。
次日,以已崩同治帝口气,拟下补诏,军机大臣李鸿藻朗声宣读:
朕蒙皇考文宗显皇帝隆恩,冲龄入续承祚,劳苦功高,嗣奉懿旨,命朕亲裁大政效法先祖,勤政爱民、自惟力疏德满,恐没列祖鸿业,敢不兢兢业业、孜孜国政,虽无大业宏图告慰,也使国泰民安,国之太平有加,为中外臣民所共睹。朕值盛年,体强魄旺,本年十一月适出天花,虽尽心调治,然天命不可夷,以致弥留之际思虑统绪重事,亟宜求德望惠之人为续。兹钦春两宫皇太后懿旨,立醇亲王三了载湉承继为文宗显皇帝为子,人承大统为嗣皇帝。嗣皇帝慈仁聪颖,必能担负大任,并考养两宫皇太后,兴国旺民,永葆基业。也谨望中外文武臣僚各勤其位,辅嗣皇帝畅国隆业,则朕欣慰也。丧服依旧制,二十七日除。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两宫皇太后押上各自的印宝。
此时此日为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六日凌晨,即公元一八七四年。
十二
古城肃州。
城东南营帐密布,如海中白帆,整齐地排列在戈壁荒滩上,给冬日的苍凉之地增添了一份鲜活的气息。
大营之中,兵勇列阵行走,旌旗林立,每隔十步便站着一个执刀持枪的兵勇,气氛森严而威风。
肃州城一下子屯兵数万,使古城一下子庄严无比。
一大早,临时总督衙门里便热闹起来,身着戎装的将官、兵勇,出出进进,一派繁忙景象。
陕甘总督左宗棠刚吃过早饭,亲兵都力来报:湘军总统领刘锦棠求见。
左宗棠说:“快请进来。”
刘锦棠一身将官服,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一见左宗棠,便行大礼:“卑职给大帅请安。”
左宗棠急步上前扶住:“毅斋,快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大帅即封西征统帅,卑职欣喜万分,恭贺大帅!”
刘锦堂一脸喜气,精神百倍。左宗棠打量着,从心眼里喜爱这个年轻的统领将军。
“毅斋呀,刚到肃州,也不歇歇,一大早就来见本督,这么心急呵?”
刘锦棠打拱道:“昨晚一到肃州,扎营安帐后,卑职就想来拜见大帅,又怕扰了大帅休息,故一夜焦急,今早赶着来给大帅请安。”
“好呵,毅斋,此次规复新疆,你的湘军得打头阵,看你急不可待的样子,怕没仗打还是怎么的?”
“大帅,卑职想问一下,何日出关?”
左宗棠刚要回答,都力进来报道:“禀大人,外面各路军统领求见。”
“快请他们进来。”
左宗棠兴致很高,对刘锦棠说:“看来,各路军士气都很旺呵。”
刚说完,振武营副将徐学功、广州记名副都统福珠礼、军胜营提督马玉昆、定西营提督孔才以及汤仁和、董福祥、余虎恩、孙金彪等统领走了进来,一齐跪在左宗棠面前:“卑职们给大帅请安。”
“快请起,起来说话。”
众将领起来,又一一给刘锦棠打拱问候。
左宗棠叫大家坐定后,高兴地说道:“诸位将领一路辛苦,刚聚集肃州,就来参见本督,本督感激在心。”
徐学功道:“大帅,自西北平息战乱,弟兄们跟随大帅连克诸城,皆功成名就,要说感激的应该是卑职们。”
“是呀,大帅,卑职们一接到大帅军令,兵发肃州,一路上心急,想早点拜见大帅,卑职都很想念大帅呵!”
“大帅,自您定督肃州,小人们好久没有见到大帅,大帅您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小人们心里高兴呵!”
“难得诸位将领都牵挂着本督,本督在此谢过各位。”
左宗棠对旧部深施一礼。
这时,虞绍南走进来,见此场面,哈哈一笑:“如此场面,怎不通知我,把我一人扔在后院,屈死绍南了。”
众将领哈哈大笑,都上前来给虞绍南行礼。
军胜营提督马玉昆边行礼边说:“虞师爷,您老越活越年轻了,真叫末将嫉妒,您把延年秘诀可得给我们传授一下。”
虞绍南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诸位就莫取笑老夫了,老夫年近六十,黄土已经埋到脖根,哪有延寿秘诀,只是跟着大帅,心情舒畅,无伤神费脑,才活得精神。”
左宗棠接过来说:“看咱虞师爷多会说话,跟着本督才活得精神,那么本督跟着谁呢?肃州远离朝廷的上谕、咨文教导以外,最多的就是这个虞师爷,像个先哲拟的,把本督训斥来训斥去的,他倒越活越年轻了,本督倒日益衰竭,成垂暮老翁了。”
众将领深知这个虞师爷与左大帅的密友关系,也听了不少有关他们二人的传闻,趣事不少。就有人大声说道:“大帅,您老日理万机,总督西北,免不了虞师爷出谋划策,小的们常听到一些大帅和虞师爷为某些事争执不下的趣闻,也不知是真是假?”
左宗棠笑着说:“真假倒不必去计较,你听来像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会自有出处,也有假的道理。总之,这个虞师爷可不得了,给我编造了不少轶闻,本督什么时候怪过他了?”
“这倒也是,上次听说大帅参劾成禄,虞师爷不同意,与大帅闹起别扭,三天不说话,也不知后来是怎么和解的?
“闹别扭不假,可没有三天,虞师爷就憋不住了,他主动给本督来言和了,你们道是为何?”
“为何?”
“唉,说起来也真可怜,我们虞师爱围两把棋,他是臭棋篓子,督府里谁都可以赢他,唯有本督有时视他可怜让他两把,他就耐不住,来赢本督的棋了,也就不生本督的气了。”
众将领哈哈大笑。
虞师爷急忙辩白:“你们千别听大帅这话,他的棋路臭得只有老夫才忍气吞声陪着他,他什么时候下棋赢过呀。”
众将领又大笑起来。
有人趁机说道:“虞师爷,您老就给小的们讲讲大帅的趣事,趁大家都在,何不讲几个,叫小的们饱饱耳福?”
虞绍南看了左宗棠一眼,说:“讲这些有什么用?大帅都不承认,上次朝廷派袁保恒侍郎来帮办粮草,大帅将袁大人呛得面目皆非,过后我给大帅又讲了他那个广为流传的在温州府时,看别的官员名刺都是进士、翰林出身、他心里不舒服,只看中了一个中过举的县丞趣闻,大帅死活不承认有这故事,你们说大帅这人的轶闻还怎么讲?”
这个轶闻故事大家都听过,当着左宗棠的面,也不好提及,只大笑作罢。
“近来还有没有大帅的趣事了。”有人兴致不减。
虞绍南沉吟了一下,说:“近来,也有几宗,都不太精彩,只有去年几个湘阴的老友来西北看望大地,又闹了个大笑话。”
“虞师爷,快讲给小的们听听。”
虞绍南尚未开口,已笑得捂着叫肚子痛。在众人的催促下,他才捂着肚讲道:“去年春季吧,大帅过去柳庄的几个邻居友人给大帅写信,想念大帅,想来看望大帅,并且看看西北情形。大帅便回信邀了他们,并寄去了盘缠。那几个老农结伴而行,历经月余才到西北,左大帅见了几个老乡比见了朝廷慰劳的钦差大臣都要高兴,一连三天都和他们一起吃饭,共用一个旱烟锅吸烟,畅谈在家耕作的事。大帅的这种情感叫几个老乡很感动。
“有天晚饭后,大帅又与几个老乡聊天,天气有点热,大帅兴起,脱了衣褂,露出一个便便大腹,躺在靠椅上,随口问老乡:‘你们看,今日的左季高与往日耕种时的左季高有什么不同没有?’一个乡邻说:‘你老与二十年前一个样,待人诚恳,也没有摆官架子。’另一个说:‘只比以前老了点,身体还是那么好,健健壮壮的。轮到第三个乡邻说时,他打量了一下大帅说:‘有一点不同,你的肚子比以前大多了。’大帅很得意,拍着肚皮说:‘你们可知道,这肚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一个说:‘你老做这么大官,肚子里装的全是鸡鸭鱼肉。’另一个说:‘西北没有鲜鱼鸡鸭,装的是牛羊肉吧。’第三个说:‘都不对,装的应该是海参、燕窝才对。’大帅听后哈哈大笑,说:‘你们都猜错了,我这大肚子里装的是绝大经纶!’三个老乡一听,都惊呆了。一个说:‘你老吃什么不成,把金子做的轮子吃到肚子里,太可惜了。’另一个说:‘你老得注意,吞金会毙命的,且又是绝大的金轮子,咋行呢?’第三个说:‘你老咋吞吐进去的?’把大帅听得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岔过气去。一个老乡还不解地说了句:‘怪不得季高这么大本事,只中举人就拜了相爵,原来吞了一个大金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