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快埋上,将躯干砍掉,来年春风一吹,又会发芽长成树木的。”

“喳!”奴才们答应着,又慌忙埋土于树根部。

恭亲王看着,对喻之为青龙的土槐默然致意:你也像本王一样,慢慢地等待着吧!

恭亲王被这群奴才挖土槐的事一激,随即打消了去御膳房的念头。御膳房里的弊端,日后再说,时下要处理的大事多着呢。

便出了御膳房的院子,顺南面墙走到里边的军机处。

军机处乃权臣议事之地。恭亲王身为军机处领班,更是重中之重。他一出现,众大臣忙起身请安。

恭亲王挥手制止,却见军机大臣李鸿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恭亲王便前去问李鸿藻:“李大人今日咋了,为何这样看本王?”

李鸿藻一慌,随即又镇定了,说:“王爷今日气宇甚佳,外面寒冬冷风,微臣一见王爷气度,都忘了现在是冬天了。”

恭亲王哈哈大笑:“李大人言过了。本王昨晚休息得好,今日才精神倍增。最近事务繁忙,没和诸位大人酌饮,待这几日忙罢,请几位到本王府中畅叙,如何?”

大臣们连连答应。

恭亲王打着哈哈,处理了几件事务,将拟好授左宗棠西征大帅的上谕改了改,着人送到上书访,以东太后名义发“六百里加急”密谕西北。再无心处理其他事务,便一个人出来,找清静处,思谋大计。他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皇上在干什么,皇上立下遗诏了吗?皇上的病看来不会有多少日子。

那片暗灰色的云团是在临近黄昏的时候聚集起来的。开始,没有人在意天上变化,在这个没有雪花飘舞的寒冬,天空一直以平淡的晴天为主,几乎无人注意那片乌云,等有人抬头看天时,暗灰色的云团已移到头顶,遮住了天空,慢慢地压将下来。

黄昏时,天过早地黑了下来。人们一边往家赶着,一边议论,今冬的第一场雪就要降临了,该下雪了。没有雪的冬天是残缺的。

就在人们翘首等待着白雪降临的时候,乌云将京城罩了个严严实实,使漆黑的夜晚更加漆黑,使寒冷的冬夜更加寒冷。

没有寒风,却能感受到冰凉的气流到处乱窜,将偌大京城渲染得异常寒冷,犹如冰库。

那声惊雷是午夜时分炸响的,天空滚过一阵天塌地陷般的轰鸣,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的电闪雷鸣。

风随惊雷刮了起来,如厉鬼哭叫般尖利刺耳,又和着雷鸣,在不该有闪电雷鸣的冬天夜晚里,异常恐怖。

寒风裹着倾盆大雨,自天冲下,噼噼啪啪的雨声打碎了人们期盼降雪的美梦。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风雨惊醒,奇怪地望着屋外的一切,有点不敢相信,这老天是不是犯怒了,大冬天的,又打雷又闪电的,降下暴雨,要惩罚谁呢?

十一

大概在四更时分,恭亲王府的大门被几个宫内太监用劲敲开。门房历经雷电风雨的惊扰,正迷糊着,又被紧急的拍门声惊醒,一脸的不高兴,但开门一看是宫内的太监,就大气都不敢出了。

“快叫起恭亲王,懿旨到。”

门房不敢怠慢,小跑着去叫管家喊人。

恭亲王刚躺下不久,还没真正入睡,被管家叫了起来:“王爷,懿旨到,请王爷接旨。”

恭亲王一跃下床,拉过官服边走边穿,到前庭接旨。

“懿旨下,请恭亲王进宫!”

恭亲王跪接过懿旨,叩头爬起问太监:“林公公,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奴才不知,请恭亲王进宫。”

恭亲王眉头一皱,随即叫管家备轿。

林公公却说:“请恭亲王坐宫里的轿,已在外面候着。”

恭亲王一愣,马上恢复镇定:“本王去后边方便方便,就走。”

恭亲王到后边偏房,唤醒长子载澄,对睡得迷迷瞪瞪的儿子说:“载澄,父王这要进宫,预感有大事生成,如父王至天亮还没回府,你即带人到丰台大营找粟统领,命他带万人入宫救父王。这是令牌。”

“父王,如果不妙,就别进宫。”载澄已被恭亲王的一番话吓得清醒了。

“不可。你按父王安排的办吧。”恭亲王说完,快步走到外面,对宫中的太监说声“走吧”,出门上轿,直到暖轿上路了,恭亲王才在脑大里想着,难道是西太后知道了皇上传位于他,先下手为强,还是皇上临时改变了主张?慈禧威逼皇上要立遗诏?

他想不出是哪一种,但他有种预感,此次进宫,凶多吉少。这么急迫,这么神秘,一定与大清续统有关。

恭亲王一想到这些,全身通凉,尽管在暖轿里,他还是感到了轿外刚被暴雨劫过的寒冬气流,正向他袭来。他要经受的何止是寒流?

他面临的将是一场生死未卜的皇位之争!

“幸亏本王早已作了安排,将御前侍卫换上了自己的人,也给丰台大营粟统领传话后援,不然……”恭亲王这样想着,他的心里才微微安静下来。谁存谁亡,还说不定呢!

“反正,今夜谁续大统,就会有个定夺了。”恭亲王有几分把握地想着。

轿子在东华门外停下,恭亲王一下轿子,看到已停下不少轿子,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只要不是本王一人进宫,生死之事暂可放下心了。”他在心里说道。

太监打着宫灯,在前面引路,带恭亲王一行从侧门进养心殿。

“王爷,只准王爷一人进殿。”侍卫伸手拦住了恭亲王的管家和家勇。

恭亲王在黑暗里扫了一眼侍卫,看不出他们的表情,他的心“忽悠”一下又提了起来。

“你们,”恭亲王对自己的总管和家勇说,“在外面找个暖和处等着。”

便一人走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里灯火通明,不时有太监和宫女匆匆走过,有看清恭亲王的,叫一声“王爷”要请安,被恭亲王抬手制止,他一路随林公公走进了西暖阁。

一进西暖阁前厅,恭亲王见惇亲奕宗、醇亲王奕譞、孚亲王奕惠、惠郡王奕详、贝勒载治、公奕谟,御前大臣伯彦讷谟诂、奕劻、景寿。军机大臣宝鋆、文祥、沈桂芬、李鸿藻。内务府大臣英桂、崇纶、魁龄、荣禄、明善、贵宝、文锡。弘德殿行走徐桐、翁同龢、王庆祺。南书房行走黄钰、潘祖荫、孙贻经、徐莆、张家骧共二十余人坐在那里,静悄悄地没有人吱声。

一见恭亲王进来,众人忙起身向恭亲王作揖,问候,让座。

因没通报,有的人一见恭亲王进来,还吃了一惊,以为是皇上悄悄地来了。待看清是恭亲王爷,忙有人说到:“请恭亲王往前坐。”

恭亲王也不谦让,向众人打了个拱,便走到右首第一个椅子边坐下。

惇亲王奕宗,伸手拉恭亲王:“恭亲王到这边坐。”示意恭亲王坐到左首第一位。

恭亲王站起,将惇亲王推到左首第一位上:“本王该坐右首的,惇亲王的位子当属左首的。”

惇亲王比恭亲王大,但不是军机大臣,他恐坐左首第一位不合适,还要谦让,恭亲王摆手说:“王兄再别推来让去了,坐吧。”

遂各自坐了。

醇亲王挨着恭亲王坐下,拉了拉恭亲王,小声说:“六王爷,半夜三更召这么全,有何大事?”

恭亲王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这时,有人悄悄议论着,打听消息。

恭亲王没参加议论,挺直背端坐着,他用余光扫了一下旁边,捕捉到李鸿藻正看着自己,目光像上午在军机处看他一样。恭亲王心里“咯噔”一下:李鸿藻为何用这种目光看本王呢?莫非他知事端?他可是皇上身边的亲近人……

恭亲王还要往下想,太监的一声喊叫打断了他:

“两宫皇太后驾到!”

随着太监这一声喊,王公大臣们“唰”地起身,往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站在面前的跪垫边。

执事太监撩起棉帘,众人刷刷抖掉马蹄袖盖口,一起跪了下去,齐声呼道:“恭迎两宫皇太后圣驾!”

“两宫皇太后吉祥!”

两宫太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在暖炕的两边坐了下来。

慈安扫了一眼王公大臣,有气无力地说:“都起来吧,看坐。”

“谢两宫皇太后!”

王公大臣们起身回原来的位子坐下。把目光全集中到西暖阁前厅正中,两宫皇太后身上。

他们发现,两宫皇太后全是便套打扮,脸上无粉饰,像没睡醒的普通村妇,脸色苍白。尤其是慈安,凹陷的双眼里布满血丝,表情冰冷。

慈禧挺着一张冷脸,但没有多少倦容,她常重修饰打扮,现在也无粉饰,一头乌发束得整整齐齐,看着比慈安精神些。

“都到了吧?”慈禧一开口,嗓子有点沙哑,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

李莲英回道:“回太后,都到了。”

慈禧便用目光扫视了众大臣一眼,侧目对慈安柔声说:“姐姐,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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