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赐左宗棠西征大帅,他会心存感激,顺王爷之心,好运矣。”

“本王今夜就拟旨,授左宗棠西征大帅,明日禀过东太后,就可降旨于他。另外,我可暗示给左宗棠,本王不日将君临天下,他早顺了本王之意,我的江山不就坐稳一半了?!”

“哈哈哈!”众亲贵高兴地大笑起来。

恭亲王一夜无眠,王府里灯火通明。恭亲王除拟了一封授左宗棠钦差大臣西征大帅的旨外,他一夜深深地沉湎于冥想之中,他以超脱的态度和急迫的心情沉思着,他天生帝王之相,君侯之才,却屡次遭败,时运不佳,这次命运将皇位又一次降到他的头上,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圆多年的梦想了。他想了不少对付慈禧的计策,越想越觉得自己登基有望,便精神大振,一夜不眠至天微亮,便及不可待地进宫去见东太后,没忘了再嘱咐一遍换掉御前侍卫和传令丰台大营的事。

恭亲王出府太早,北京城还在似睡非睡之间。正值隆冬,京城内异常萧条,偶有收夜壶的骡车从胡同碾过,留下一路铜铃的单调声音之外,再无声息。

恭亲王掀开轿帘,看了一阵街景,冷清异常,见无行人,他才想到此时进宫,未免太早,但他兴致极高,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竟忘了昨日没食夜饭,今早也不知肚饥。到哪里去呢?宫门都没打开,以他的身份叫打开宫门,不在话下,但精明的恭亲王唯恐别人窥出他的心思,而乱了大计,沉思了一阵,便唤跟班将轿掉头,先抬他到颐和宫。此时颐和宫冷清,正好领略一番,体味一下。

颐和宫最富丽之处,当属排云殿了。

排云殿宫门五楹,南向临湖,额曰排云门,门前铜狮二,左右太平花各一株,左枯、右一株有点绿意,皆无花,排衙石十二,形似十二属相,皆移自畅春园者。临湖牌坊,南榜曰“星拱瑶枢”;北曰“云辉玉宇”,湖岸码头为御盘停泊处;门内莲池,中架石架,东殿曰“玉华”;西曰“云锦”。

恭亲王下轿,独步度桥登阶,北上递高,达二重宫门,门内东殿曰“芳辉”;西曰“紫霄”;正殿额曰“排云殿”;内檐额曰“大圆宝镜”。重檐四脊,上覆黄瓦,内外各五楹。内殿又横列复道,以连左右夹室,凡二十有二楹,厚为廷寿寺之大雄殿基。殿前平台丹陛,周以白石栏,陛三出各九级。台上分列铜龙铜凤炉鼎香薰等,其左右分列铜缸四,右陛侧置悬钟铜架。殿内正中地平床,上设宝座、御案、宫扇;旁列珐琅狮子宝塔、香薰,床阶下分列珐琅仙鹤烛台,仪制略如仁寿殿。慈禧原想在此仙境拟作正寝宫,因原为佛殿基地,便以此殿为庆典受贺之所。

恭亲王以前也常到此参加庆典,但无心留意过这里的详细情形,今仔细看了,心中不甚感慨,又值冬日之晨,空气清凉透爽,恭亲王兴致极好,心想着不久自己将成为君主,可以在这里以主子的身份主持庆典了。

“这一切本该就属于本王的,却让奕伫和载淳父子两个短命抢去二十四年之久,二十四年呵,本王从一个十八岁的青春王子进入中年,失去的一切才突然要回到自己身上,这真叫人不可思议,难道这就叫做天意?天意不可违;本王才在上天的安排下,具备超乎常人的意志,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悲痛,一直忍气吞声,终于等到这一天的到来。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本王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也没一点预感,它就来了,一下子就来了眼前。这一天来得也太沉重了,有慈禧太后这样的劲敌,要与本王较量一番,这对手非同一般,本王曾两次惨败她手,但那不是本王懦弱所致,而是害人的祖制,压得本王不得不低头,现在,本王怕什么,天子拱手相送他失去的江山,他名正言顺地接受,不会受到上天的谴责,他才不怕呢。与那个老妖婆斗一番,她有什么资本?除过阴险恶毒,心狠手辣之外,没别的本事,一个老娘们而已。本王也不是白吃干饭的!”

恭亲王这样想着,顿觉信心百倍,对自己承继大统之位似乎已经看到绝对胜利的希望。这种希望就是他自己也要做一番必要的布置,他已经布置好了,安排人换掉御前侍卫,派人去稳定丰台大营,皇宫里的一切正在慢慢地在他掌控之中,只要皇上没有变故,他登上皇位已为时不远了。

恭亲王心情极好,有风吹来,空气开始震动,坚硬的寒风此时那么有力,叫人心生一股豪然情怀来。

恭亲王站在寒风中,仰天大笑。

这是绝境逢生者对天命的大笑。

这是看到希望的狂笑。

这是胜利在握者的欢笑。

恭亲王进宫去拜见东宫太后,请求授予陕甘总督左宗棠西征军大帅时,同治帝的皇后阿鲁特氏,正挺着大肚子在养心殿与守卫侍卫、太监发生争执。

“皇后,奉太后之命,任何人没有太后的懿旨,不得入殿面见圣上。”

“放肆,皇后去给皇上请安,也要太后批准吗?”

“皇后息怒,太后有旨,任何人包括皇后……”

“大胆奴才,闪开,本后今天非进见皇上不可!”

“皇后,请不要为难奴才。”

侍卫、太监跪下一地。

“滚开!”

“皇后如硬闯,恕奴才不恭了。”侍卫、太监们一哄而起,架起皇后,就要往后拖。

“住手!”

一个声音威严地从身后传来。

侍卫、太监们回头一看,见是醇亲王,便松开了皇后。

“大胆奴才,不想活了?”醇亲王怒骂道,“连皇后也敢挟持?”

“王爷,奴才……”

“滚开!”醇亲王怒吼一声,忙给皇后请安,“皇后为何受这帮奴才的气?”

皇后气道:“醇王爷,本后要去见皇上,他们阻拦。”

“该死的奴才,都该杀头,皇后见皇上,也敢阻拦。”

“王爷,这是太后的旨意。”

“让皇后进见皇上,太后那里,本王去说。”

“王爷、这……”

侍卫、太监们深知西太后和醇亲王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很为难。

“皇后,请进去吧。”醇亲王不理会侍卫太监,只顾对皇后说。

皇后这才趁机进到正殿里,来到皇上御榻前,“扑通”一跪,便哭开了:“皇上,臣妾给皇上请安。”

同治撑起身子,看了一眼皇后,说:“皇后为何这般悲切?外面吵闹,朕不得安心,是何原因?”

皇后悲声道:“是臣妾要来给皇上请安,那帮奴才不让臣妾进来。”

“大胆,这帮该死的奴才,竟敢为难皇后,看我不杀了他们。”同治一听大怒。同时,他也咳嗽不已。

“皇上别气坏身子,他们如此放肆,是奉太后懿旨,皇上……”

“啊!太后已经采取措施了。”同治大惊失色,“朕还没死,她就盯上朕了。”

“皇上,快别这么说。”皇后扑上来,捂住皇上的嘴,不让皇上说死的事。

“皇后,朕自感不久于人世,只是放心不下皇后和腹中的骨血。”同治涕泪顿下,伤心地抽泣起来。

“皇上,”皇后凄然道,“皇上龙体一定会康复的,臣妾每天都为皇上焚香祈祷,只愿皇上早日痊愈。”

同治摇了摇头,说:“朕命已定,这是天数,在劫难逃,朕死不足惜,只可怜留下皇后及朕的骨血,孤儿寡母,今后怎么办啊?”

“臣妾愿随皇上西去,再做恩爱夫妻,臣妾只要能侍候皇上身边,这个皇后可以不做。”

“已经晚了。朕也想着,如朕逃过此劫,也愿放弃皇位,做一平常人,何必受此磨难,朕自六岁登基,一直是个摆设,还要受皇额娘的百般刁难,朕实在窝囊。这阵子,朕反复思谋,皇上这位子并不好坐,自古至今,为了皇权,争权逐利,多少父子反目,多少亲兄弟自相残杀,今朕与亲娘互不相让,恐已给后世留下骂名。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到头来,都得徒奔黄泉,化做泥土,只留千古骂名于世,让后辈唾弃,做这皇上有何意义?朕到这种地步,方想起李隆基为情不爱江山爱美人,顺治爷为董鄂妃甘愿削发上五台山,朕认为他们的大彻大悟,令朕敬慕,是大智者。而朕醒悟太迟,一直陷在这臭泥沼里,不能自拔。朕命至此,是上苍对朕的惩罚,朕甘愿受罚。但朕却害了皇后与众嫔妃,倘若方才朕还在执迷不悟,以皇位让与他人之恩,保朕骨血嗣续大统,正是朕的可悲之外,就皇后难入养心殿与朕相见一幕,使朕悔悟,朕不能一错再错,将皇后与朕骨血再推入泥沼。朕忽大悟,能保全皇后母子不受迫害,能安然人世,唯恭亲王也。朕现决心已下,死心将皇位传于恭亲王,只有恭亲王,才能怒灭西太后的淫威,给皇后母子一生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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