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卡尔罗塔,当你在巴塞罗纳的小酒馆里跳舞时,你的灵魂在哪里?当你站在街头的露天舞台上,像荡妇一样唱着厚颜无耻的歌曲时,你的灵魂在哪里?当你在某个情夫家中,面对聚集一堂的诸多名师,又发动那部驯良的机器,以同样漠然的完美演唱最崇高的爱情和最低级的狂欢时,它在哪里?哦!卡尔罗塔,如果你也曾经拥有灵魂,那么你已经失去了它。当你化身为朱丽叶、埃尔盛、奥菲莉娅和玛格丽特时,你应该重新找回灵魂啊!因为其他天资才华皆逊于你的人,在爱情的感召之下,她们的灵魂也得到了净化!
事实上,每当想起在那段时期,卡尔罗塔对克里斯汀娜的轻蔑和欺侮,我就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也难怪我会对卡尔罗塔的艺术造诣颇有微辞,尤其是在其演唱艺术方面。当然,卡尔罗塔的那些崇拜者们是不会赞同我的。
话说回来,当卡尔罗塔对那封刚刚收到的恐吓信反复思考之后,她站起身来。“咱们走着瞧!”她说。而后,又用西班牙语立下誓言,表情相当坚决。
然而,来到窗前,她首先看到的却是一辆灵车。灵车加上恐吓信,这足以使她相信今晚定是凶多吉少。她立刻召集自己的亲朋好友,告诉他们自己受到克里斯汀娜的恐吓,并扬言要给这个小人一点颜色瞧瞧。届时,剧场里会坐满卡尔罗塔的仰慕者。她的仰慕者可多得要命,不是吗?如果事与愿违,真有人闹场的话,卡尔罗塔指望他们能应付各种变故,并且阻止捣乱者的破坏行动。
这时,里夏先生的专任秘书前来探问女主角的身体状况,得到了她绝对的保证。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今晚她也一定会出演玛格丽特。秘书还应经理的指示,嘱咐卡尔罗塔千万小心行事,开演前不要出门,谨防受风着凉等等。秘书走后,卡尔罗塔不禁把这番奇怪而且出其不意的嘱托和那封恐吓信联系起来。
五点钟的时候,她又收到另一封同样字迹的匿名信,信很短,只简单地写着:“您患了感冒。如果您够理智,应该明白今晚登台演唱,简直是自取灭亡!”
卡尔罗塔看完信,耸耸她那柔软的肩,发出一声冷笑。而后,又高声唱了两三个音符以稳定自己的情绪。
她的朋友果真信守诺言,如时来到剧院。他们环顾四周,却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阴谋分子。在全场的观众中,如果除去那些外行和老实巴交的中产阶级——他们表情呆滞,迫不及待地想再次聆听前不久曾轰动一时的那场演唱,就只有品位高雅,性格平和而正直的剧院常客。唯一不寻常的地方是蒙夏曼和里夏端坐在二楼五号包厢。卡尔罗塔的朋友们以为两位经理可能也已风闻今晚的演出会有人捣乱的传言,于是特意亲临现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可以立即予以制止。然而他们的假设错了,正如诸位读者所知,蒙夏曼和里夏一心想的却是使他们坐立不安的剧院幽灵。
“无声?……我徒劳在此狂乱的夜里,追问自然神灵、万物之主。却不曾听到只言片语,得不到一丝安慰!……”
著名的男中音卡洛鲁斯·丰塔刚刚唱完浮士德博士对地狱神灵所发出的第一次呼喊。里夏坐在幽灵的专座上,即包厢第一排右边的座椅,此时,他侧过身来,眉飞色舞地对同伴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啊?”
“耐心点!别着急嘛。”阿尔芒·蒙夏曼以同样打趣的口吻回答,“演出才开始,你知道幽灵通常在第一幕的中场时方才入座。”
第一幕顺利结束,毫无意外发生。卡尔罗塔的朋友们并不奇怪,因为玛格丽特在这一幕中根本不用演唱。至于两位经理,他们在落幕时相视而笑。
“第一幕演完了!”蒙夏曼说。
“看来,幽灵也会迟到。”里夏附和道。
蒙夏曼开着玩笑,接着说:“你看,对一个被诅咒的剧院来说,今晚场内的组合倒是配合得很不错。”
里夏一笑,给同伴指着剧场中一位身穿黑衣、肥胖而粗俗的妇人,她坐在观众席正中央,左右是两名举止同样粗俗的男子,身穿粗呢礼服。
“这是些什么人?”蒙夏曼问。
“亲爱的,是我家的看门人和她的兄弟、丈夫。”
“是你给他们的票?”
“正是,我家那位看门妇从没来过剧院……今天是第一次……而从今以后,她必须每晚都来。所以在她替别人领位之前,我希望请她看一场演出。”
蒙夏曼让他把话解释清楚。于是,里夏告诉他,自己决定在短期之内,用这个颇受自己信任的妇女,顶替吉里太太的职位。
“说到吉里太太,”蒙夏曼接口,“你知道吗?她要控告你。”
“向谁控告?向那个幽灵控告吗?”
幽灵!蒙夏曼几乎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再说,这个神秘人物尚未有所动作来唤起两位经理的记忆。
突然,包厢的门一开,一脸慌张的舞台监督站在门口。
“出了什么事?”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在这种时候,在这个地点突然看见这个人,着实令他们吃惊不小。
“事情是这样的,”舞台监督回答道,“克里斯汀娜的一些朋友今晚要暗算卡尔罗塔。卡尔罗塔现在正发着火呢。”
“怎么会有这种事?”里夏双眉紧蹙地说。
但此刻,舞台幕布已经拉开,凯尔梅斯站在台上准备演唱,经理示意舞台监督退下。
等他一走,蒙夏曼便附在里夏的耳旁问:“达阿埃真有朋友?”
“对,”里夏答道,“她是有一个。”
“是谁?”
里夏的目光转向二楼的一间包厢,里面只坐着两名男士。
“是夏尼伯爵?”
“没错,他曾经多次向我推荐达阿埃,非常热心。要不是我知道他是索尔莉的朋友,我真以为……”
“喂!喂!……”蒙夏曼喃喃自语似地说,“他旁边那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又是谁?”
“是他弟弟,夏尼子爵。”
“我看他最好回家去睡觉,瞧他那一脸病容。”
这时,舞台上传来一阵愉快的歌声,那是音乐中的酒醉:
“管它是葡萄酒还是啤酒,是啤酒还是葡萄酒,请斟满我的酒杯!”
学生、资产者。士兵、年轻姑娘和中年妇女,在名叫“巴库斯神”的酒馆门前兴高采烈地跳着圆圈舞。这时,西尔贝出场了。
克里斯汀娜·达阿埃美得令人心醉,她年轻的容颜中透着忧郁和典雅。卡尔罗塔的朋友们以为克里斯汀娜的同伙会对她报以最热烈的喝彩,向卡尔罗塔示威。然而,场内只有稀稀落落的掌声。相反,当玛格丽特穿过舞台,唱出她在这一幕中仅有的两句歌词:
“不,先生们,我既非名门小姐,我也不美丽,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这时,场内响起一阵热烈的喝彩,显得突兀而多余。那些不知情的人面面相对,琢磨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二幕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知情的人都在自言自语:“显然,就在下一幕了。”而自认为消息更为灵通的人士则一口断定,好戏将在“杜勒王的酒杯”一幕开始时上演。于是,他们匆匆赶到贵宾人口处通知卡尔罗塔。
幕间休息时,两位经理离开包厢,想去实地了解一下舞台监督所提起的事。但不久,他们就耸耸肩膀,对这件小事不以为然,回到原位上。刚走近包厢,他们一眼就看见扶手栏板上搁着一罐英国糖果。是谁带来的?他们问领席员,却无人知道。两人又回到包厢,这一次,他们发现在那罐糖果旁边,放着一架小型望远镜。两人互相注视着,再也笑不出来。吉里太太的所言—一呈现在脑海里……而后,他们似乎感觉到周围有股奇怪的气流。两人默默地坐下,着实惊呆了。
舞台上的场景是玛格丽特的花园……
“向他表明我的承诺,带着我的祝福……”
当克里斯汀娜手捧着玫瑰和紫丁香,唱着一开始的这两句歌词时,她一抬头,望见了坐在包厢里的夏尼子爵。顷刻之间,似乎所有的人都感觉到她的声音完全变了,不再像平日那样稳定、纯净而清澈。什么东西加重了她的声音,使它变得沉甸甸的……而且掺杂着颤抖和恐惧。
“这女孩太奇怪了。”卡尔罗塔的一位朋友在乐队席位里大声地说道,“那天晚上,她还唱得像只天使,今天却声音打颤,一无经验,二无技巧!”
“是你,我深信不疑的人,请为我申辩啊!”
子爵把头掩埋在双手里哭泣。伯爵坐在他身后,使劲地咬着胡须,耸着肩膀,紧锁眉头。他性格内敛而冷酷,此刻却把内心感受表露无遗,想必是真的动怒了。他确实非常生气。拉乌尔在一次神秘的短途旅行之后,身体状况极差,而且他所给出的解释根本不能消除伯爵的疑问。为了解实情,伯爵想约见克里斯汀娜·达阿埃。万没料到,她居然一口回绝。不管是伯爵,还是他弟弟,她一概不见。于是。伯爵既不能原谅克里斯汀娜带给拉乌尔的痛苦,也不能原谅拉乌尔会为这样一个女人受尽折磨。啊!他实在是大错特错,一念之差,居然会对这个不明不白地在一夜之间成名的小姑娘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