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元年(丙子、一九六)
春二月,执金吾伏完为辅国将军,开府如三公。
是时董承、张阳欲天子还洛阳,杨奉、李乐不欲。尚书上官洪言还洛之议,李乐辅洪。由是诸将错乱,更相疑贰。董承奔野王〔一〕,韩暹屯闻喜。胡才、杨奉之坞乡,欲攻韩暹,上使人喻止之。
〔一〕范书、通鉴在“董承”上均有“韩暹攻董承”句,袁纪恐脱。
夏五月丙寅,遣使至杨奉、李乐、韩暹营,求送至洛阳,奉等从诏。
六月乙未,车驾幸闻喜。杨奉、胡才悔令乘舆去,乃与李乐议,欲还大驾,诈言“当游渑池东,以避匈奴”,上不从。
庚子,车驾从北道出,傍山而东,无匈奴寇。李乐媿其言,惧而辞还。
是时粮食乏尽,张阳自野王迎乘舆,赈给百官。
丙辰〔一〕,行至洛阳,幸故常侍赵忠宅。张阳治缮宫殿。
〔一〕范书献帝纪作“秋七月甲子”,三国志亦作“秋七月”。
丁丑〔一〕,大赦天下。
〔一〕六月乙未朔,无丁丑。此乃七月事,疑有脱文。
是月,孙策入会稽,太守王朗与策战,败绩。
八月辛丑,天子入南宫阳安殿。阳以为己功,故因以名。阳谓诸将曰:“天子当与天下共之,辜有公卿大臣,阳当扞外难,何事京都?”遂还野王。杨奉亦屯梁。
癸卯,张阳为大司马,杨奉为车骑将军、韩暹为大将军,领司隶校尉,皆假节钺。
是以州郡各拥兵自为,莫有至者。百官穷困,朝不及夕,尚书已下,自出采樵,或饿死墙壁间,〔或〕为吏兵所杀〔一〕。暹等各矜其功,任意恣睢,干乱政事。
〔一〕据范书献帝纪补。
于是曹操议欲迎乘舆。或曰:“山东未定,韩暹,杨奉亲与天子还京,北连张阳,未可卒制。”司马荀彧劝之曰:“昔高祖东征,为义帝缟素,而天下归心〔一〕。自天子播越,将军首倡义兵,徒以山东扰乱,未能远赴关右,然犹分遣将帅,蒙险通使,虽御难于外,乃心无不在王室〔二〕,是将军匡天下之素志也。今车驾旋轸,义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怀感旧之哀。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义也;〔三〕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义以致英俊,大德也。天下虽有逆节,必不能为累明矣。韩暹、杨奉其敢为害!若不时定,四方生心,后虽虑之,无能及也。”操从之。
〔一〕项羽密令杀义帝于江南,刘邦闻之,遂为义帝发丧,发使者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诸侯皆缟素。悉发关内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事见史记高祖本纪。
〔二〕书康王之诰曰:“虽尔身在外,乃心罔不在王室。”乃心,汝心也。
〔三〕三国志、范书、通鉴均作“大顺也”。
辛卯,操诣关贡献,廪公卿以下。操陈韩暹、张阳之罪。暹怖,单骑奔走。上以暹、阳有翼驾还洛之功,一切勿罪。于是诛羽林郎侯折,尚书冯硕、侍中台崇〔一〕,讨有罪也。封卫将军董承、辅国将军伏完、侍中〔丁冲〕种辑〔二〕、尚书仆射钟繇、尚书郭浦、御史中丞董芬、彭城相刘艾、左冯翊韩斌、东〔郡〕(莱)太守杨众〔三〕、〔议郎〕罗邵〔四〕、伏德、赵蕤为列侯,赏有功也。追赠射声校尉沮隽为弘农太守,〔旌〕(矜)死节也〔五〕。
〔一〕范书、通鉴二书注引袁纪均作“壶崇”,范书献帝纪与袁纪同,而注引山阳公载记亦作“壶崇”。惠栋曰:“案:孙愐广韵台姓下云,汉有侍中台崇,徒哀切。又十六国春秋,台产字国初,上洛人,汉侍中台崇之后。作壶者非。”惠说是。又八月甲午朔,无辛卯。范书献帝纪作“辛亥”,是。
〔二〕黄本作“丁种辑”。按范书董卓传注引袁纪作“侍中丁冲、种辑”,是,据以补。
〔三〕据范书注、通鉴注引袁纪改。
〔四〕据范书及通鉴注引袁纪补。
〔五〕据范书注引袁纪改。
符节令董昭说曹操曰:“将军兴义兵以诛暴乱,朝天子,辅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一〕。已下诸将,人人殊异,未必服从。今留匡弼,事势不便,唯有移车驾幸许耳。然朝廷播越,新还旧都,远近企望,冀一〔朝〕获安〔二〕。今复徙车驾,不厌众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愿将军策其多者。”操曰:“此孤之本志也。”遂言幸许之计,上从之。
〔一〕五伯,即五霸也。
〔二〕据三国志董昭传补。
庚申,车驾东。杨奉自梁欲要车驾,不及。
己巳,车驾到许,幸〔曹〕(东)营〔一〕。
〔一〕曹古字作□,与东形近而讹,范书献帝纪作“幸曹操营”,故正之。按八月无己巳,与下文甲戌,皆当是九月事。疑袁纪有脱文。
甲戌,镇东将军曹操为大将军,更封武平侯。操固让,不许。太尉杨彪、司空张喜以疾逊位。
冬十月戊辰〔一〕,右将军袁绍为太尉。绍耻班在操下,不肯受。操乃辞大将军。
〔一〕十月癸巳朔,无戊辰。与下文合观,疑当为十一月事。
丙戌,以操为司空〔一〕,领车骑将军。
〔一〕范书献帝纪作“冬十一月丙戌,曹操自为司空”。按十一月壬戌朔,有丙戌,亦有辛卯,范书是。
辛卯,曹操征杨奉于梁,奉奔袁术。
吕布袭徐州,刘备奔曹操。
初,陈郡人袁涣为刘备茂才〔一〕,避地江淮之间,为吕布所拘。布令涣作书骂辱备,涣曰:“不可!”再三强之,不许。布大怒,以兵胁之曰:“为之则生,不为则死。”涣颜色不变,笑而应曰:“涣闻唯德可以辱人,不闻以骂。使彼固君子也,且不耻将军之言;彼诚小人也,将复将军之意,则辱在此,不在于彼。且涣他日之事刘备,犹今日之事将军也。如一旦去此,复骂辱将军,可乎?”布惭而止。
〔一〕三国志袁涣传作“涣”,而许靖传作“焕”。赵一清曰:“例以曜卿之字,“涣”当作“焕”。晋书袁环传“焕之曾孙”,亦从火作“焕”。”王鸣盛曰:“义门何氏校云:““涣”当作“焕”。今太康县有魏袁焕碑。”案:北平黄叔璥玉圃辑中州金石考,陈州府扶沟县有魏袁涣碑。此县又有汉国三老袁良碑。方舆纪要云:“金石林载入太康县。”何氏因此遂以为在太康,但作涣甚明,不知何以云当作焕。惟是蜀志许靖传云,靖与陈郡袁焕亲善,且其字曰曜卿,则又似从火为合。且其父名滂,不应涣亦从水,未知其审。”按袁纪诸本均作“涣”,涣又是袁宏之六世祖,不当致误,且有袁涣碑为证,恐以作“涣”是。
涣字曜卿,司徒滂之子也。涣少与弟微俱以德行称〔一〕。是时汉室衰微,天下将乱。涣与微闲居,从容谋安身避乱之地。涣慨然叹曰:“汉室陵迟,乱无日矣。苟天下不靖〔二〕,逃将安之?若天将丧道,民以义存,唯强而有礼,可以庇身乎?”微曰:“古人有言:“知几其神乎?”〔三〕见几而作,君子所以元吉也。天理盛衰,汉其已矣。夫有大功必有大事,此又君子之所深识,退藏于密者也〔四〕。且兵革之兴,外患众矣,微将远蹈山海,以求免乎?”天下殽乱,各行其所志。微避地至交州,涣展转刘备、袁术、吕布之间,晚乃遇曹公。
〔一〕三国志袁涣传注引袁纪“微”作“徽”。
〔二〕裴注引袁纪作“苟天下扰攘”。
〔三〕易系辞下载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几”亦作“机”,黄本及裴注引袁纪均作“机”。
〔四〕见易系辞上。
涣说操曰:“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一〕。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夫然,故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自大乱以来,十数年矣,民之欲安,甚于倒悬,然而暴乱未息者,何也?岂政失其道与〔二〕?伏闻明君善于救世,乱则济之以义,伪则镇之以朴,世异事变,治国不同,不可不察也。夫制度损益,此古今之不必同者也。若夫惠爱天下,而反之于正,虽以武平祸乱,而济之以德,诚百王不易之道也。公明哲超世,古之所以得其民者,公既勤之矣;今所以失其民者,公既戒之矣,海内赖公,得免于危亡之祸,然而民未知义,唯公所训之,则天下幸甚。”操重涣言,以为军咨祭酒〔三〕。涣常谓人曰:“夫居兵乱之间,非吾所长。”每〔谦〕(让)不敢处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