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壬申,礼部员外郎李焘论对,论科举等事。上曰:“科举之文,不可用老庄及佛语。若自修于山林何害?傥入科场,必坏政事。”甲戌,户部郎官曾逮奏:“任贤使能,周室中兴。于贤曰任,于能曰使,则贤能之任使固不同。今以刀笔之小才,奔走之俗吏,谓之使能,此不可不辨。”上曰:“论得甚好。”癸未,新差权发遣衢州刘夙奏对〔1〕,论朝廷不当颛以才取人。上曰:“才有君子之才,有小人之才。小人而有才,虎而翼者也。人主之要,在于辨邪正。”
冬十月辛卯,前四川制置使汪应辰面对,读札子至“畏天爱民”,上曰:“人心易怠,鲜克有终,当以为戒。”上又曰:“朕日读《尚书》,于畏天之心尤切。”应辰奏:“尧、舜、禹、汤、文、武皆圣人,然一部《尚书》中,君臣更相警戒,言语虽多,要皆不出此道。圣训及此,实天下之福。”是月,蒋芾起复左仆射,陈俊卿右仆射。芾辞乞终丧,诏从之。先是,殿前指挥使王琪被旨按视两淮城壁还,荐和州教授某人,上命召之。俊卿与同列请其所自,上曰:“王琪称其有才。”俊卿曰:“琪荐兵将官乃其职,教官有才,何预琪事?”上曰:“卿等可召问之。”俊卿召琪责之,琪皇恐不知所对。会扬州奏昨琪传旨增筑州城,今已讫事。俊卿请于上,则初未尝有是命也。俊卿曰:“若尔,即琪为诈传圣旨,此非小利害也。容臣等熟议以闻。”退至殿庐,遣吏召琪诘之,琪叩头汗下。俊卿亟草奏,言曰:“王琪妄传圣旨,移檄边臣,增修城壁,此事系国家大利害,朝廷大纪纲,而陛下之大号令也。人主所恃者,纪纲、号令、赏罚耳。今琪所犯如此,此而不诛,则亦何所不为也哉?谨按律文:诈为制书者绞。惟陛下奋发英断,早赐处分。”于是有旨,削琪官而罢之。先是,禁中密旨直下诸军者,朝廷多不与闻。有某官张方者因某事发觉,俊卿方与同列奏请:“自今百司丞受御笔处分事宜,并须申朝廷奏审,方得施行之报。”至是因琪事复以为言,上乃悦而从之。事下两日,则又有旨收还前命。俊卿语同列曰:“反汗如此,必关牒至内,诸司有不乐者相敬为之耳。”即具奏曰:“三省、察院,所以行陛下诏命也。百司庶府,所以行朝廷号令也。诏命一出于陛下,号令必由于朝廷,所以谨出纳而杜奸欺也。祖宗成宪,著在令甲,比年以来,渐至隳紊。臣等昨以张方之事辄有奏闻,及此逾月,又因王琪奸妄之故,陛下赫然震怒,然后降出,圣虑亦已审矣,圣断亦已明矣。中外传闻,莫不叹服。而昨日陛下谕臣等曰:”禁中欲取一饮一食,必得申审,岂不留滞?“而又有此指挥。夫臣等所虑者,命令之大,如令三衙发兵,则密院不可不知;令户部取财,则三省不可不知耳,岂为此宫禁细微之事哉?况朝廷乃陛下之朝廷,臣等偶得备数其间,出内陛下之命令耳。凡事奏审,乃欲取决于陛下,臣等非敢欲专之也。况此特申严旧制,亦非创立新条,而已行复收,中外惶惑,且将因循观望,并旧法而废之,为后日无穷之害,则臣等之罪大矣。或恐小人因此疑似,阴以微言上激雷霆之怒。更望圣明深赐体察。”翌日面奏,上色甚温,顾谓俊卿曰:“朕岂以小人之言而疑卿等耶?”先是,刘珙进对语切,遂忤上意。既退,御笔除珙端明殿学士、在外宫观。俊卿即藏去,密具奏言:“前日奏札,臣实草定,珙与王炎略更一两字,即以投进。以为有罪,则臣当先罢。若幸宽之,则珙之除命,臣未敢奉诏也。”明日复前申请,且曰:“陛下即位以来,容纳谏诤,体貌大臣,皆盛德事。今珙乃以小事忤旨,而获罪如此,臣恐自此大臣皆以阿谀顺旨为持禄固位之计,非国之福也。”上色悔久之。又奏言:“珙正直有才略,肯任怨,臣所不及。愿且留之。”上曰:“业已行之,不欲改也。”俊卿曰:“珙无罪而去,当与大藩。以全进退之礼。”上然之,乃以珙为江西帅。俊卿退,又自劾草奏抵突、被命稽留之罪,上手札留之。俊卿请益坚,上不许,且曰:“卿虽百请,朕必不从。”上于是有意相俊卿矣,不数日而有是命。大阅于茅滩,上亲御甲胄,指授方略,命三司合敎为三阵。戈甲耀日,旌旗蔽天,六师欢呼,犒赏有加焉。
十二月戊子朔。是月,召魏掞之。以诸司荐其行高识远,学术该通,孝于亲,友于弟,召赴行在。至是入对,上曰:“治道以何者为要?”掞之奏:“治道以分臣下邪正为要。”诏掞之议论可采,赐同进士出身,除太学录。将释奠孔子祠,职当分献先贤之从祀者,掞之先事白宰相曰:“王安石父子以邪说惑主听,溺人心,驯致祸乱,不应祀典。而河南程氏兄弟唱明经学,以幸来今,其功为大。请言于上,废安石父子勿祀,而追爵程氏兄弟,使从食。”不听。又言:“太学之教,宜以德行为先,其次尤当使之通习世务,以备官使。今台以空言浮说取人非是。”其它政事有系安危治乱之机者,亦无不抗疏尽言以谏,至三四上,皆不见省,则移书杜门,以书质责宰相,语尤切。掞之前已数数求去,遂以迎亲予告归。行数日,罢为台州州学教授。掞之自少有志于当世,晚而遇主,谓可以行其学,然其仕不能半岁而不合以归,寻以病卒,闻者惜之。掞之已见绍兴二十一年。先是,福建诸司荐兴化军仙游林彖行义,召不至。诸司又荐彖行义,授迪功郎、添差本军教授。是岁,蠲广德军月桩钱。湖广总司申江、鄂、荆襄三处军马岁约用凡百八万四千余贯。四川宣抚使虞允文奏:“兴、洋之间,绍兴初义士系籍者以七万计,今所籍兴元、洋州、大安军共二万三千人有奇,其金、房等州虽未申到,约亦可得三万人,则西师之势壮矣。岁可免六七百万之费,而获四五万人之用,其为利便甚明。”有以四明银矿献者,上命守臣询究,且将召冶工即禁中锻之。陈俊卿奏曰:“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然不务帝王之大,而屑屑乎有司之细,臣怨有识之士有以窥陛下也。况彼惧其言之不副,则其凿山愈深,役民愈众,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夫天地之产,其出无穷。若爱惜撙节,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沛然。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者,岂财之谓哉?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使收其赢余,以佐国用,则亦不至于扰民矣。”此事当是俊卿为参政时,然不得其月日,姑付此年之末。
己丑乾道五年春正月戊午朔。是月,徐子寅新知无为军〔2〕,陈献屯田利害。上以其可采,遂除大理正,充措置两淮屯田官。
二月辛亥,中书舍人汪涓奏:“而给事中又于制敕有误,许其论奏。而给事中又所以驳正中书违失,各尽所见,同归于是。近年已来,间有驳正,或中书舍人、给事中列衔同奏,则是中书、门下混而为一,非神宗官制所以明职分、正纪纲、防阙失之意。”壬子,又言:“诏令之出,始于中书,又经门下审覆,然后付分,谓之成命。近年以来,往往书读未定,即已行下所属,或传报于外。”诏制敕未经两省书读未行。是月,雨雹。罢制国用司,以其事并归三省户房。
三月戊午,明州州学教授郑耕道进对,奏:“太祖皇帝尝问赵普曰:“天下何物最大?”对曰:“道理最大。”太祖皇帝屡称善。夫知道理为大,则必不以私意而失公中。”上曰:“固不当任私意。”臣留正等曰:天下惟道理最大,故有以万乘之尊而屈于匹夫之一言,以四海之富而不得以私于其亲与故者。若不顺道理,则曰:“予无乐乎为君,惟予言而莫予违也,私意又安得不肆?”寿皇圣帝因臣下论道理最大,乃以一言蔽之曰:“固不当任私意。”呜呼,尽之矣,壬午,淮西副总管王公述进对,上曰:“到任应有事,与郭垠同共深切议论。淮甸义兵可依时教阅,不可久劳,有妨种耕。如城修了当,可因往逐州军按阅厢、禁军。或见淮甸有大利便,可具奏来。”癸未,臣僚言:“国家置武学养士,皆月书季考,以作成之。而武臣登第,止许参选人监当钱谷之任,铨部积压猥多,差遣艰得,后虽许通注沿边亲民巡尉,往往皆远恶去处,多不愿受,是致武臣及第之后,所用非所养,甚非朝廷教育作成之意。欲望睿旨,将前后武举及第之人,其间有兵机练远、武艺绝伦、可为将佐者,许侍从荐举,乞赐召对,量材擢用,或令注授屯驻诸军机幕干办。参赞军谋,庶几有以激劝信□诏令监司、帅臣、管军、侍从已上荐举。是月,亲试举人,赐郑侨以下及第、出身有差。命参政王炎宣抚四川,仍旧参知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