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申熙宁元年春正月甲戌朔,日有食之。诏改元。复命武臣同提点刑狱。壬午,诏州县春首检视暴骸,给钱葬祭之。丙申,权三司使唐介参知政事。执政坐待漏舍,故事,唯宰相省阅所进文书。介谓曾公亮曰:“介备位政府,而文书皆不知,上若顾问,何辞以对?”公亮乃与介同阅视,后遂以为常。诏太学增置外舍生百员。初,太学置内舍生二百员,官为给食。至是,待次而入者盖百余人。谏官以为言,故有是诏。

二月乙卯,孔宗愿子若蒙为新泰县主簿,袭封衍圣公。丙辰,种谔夺四官,随州安置。初,有司奏劾谔擅兴生事,诏系长安狱。谔乃悉焚当路所与简牍,置对无一语罣人,惟自引伏。司马光进读《资治通鉴》,至苏秦约六国从事,上曰:“苏秦、张仪掉三寸舌,乃能如是乎?”光对曰:“秦、仪为纵横之术,无益于治。臣所以存其事于书者,欲见当时风俗专以辩说相高,人君委国而听之,此所谓利口覆邦者也。”上曰:“朕闻卿进读,终日忘倦。”上谓文彦博等曰:“天下弊事至多,不可不革。”彦博对曰:“譬如琴瑟不调,必改而更张之。”韩绛曰:“为政立事,当有大小先后之序。”上曰:“大抵威克厥爱,乃能有济。”

三月癸酉朔,上谓文彦博等曰:“当今理财最为急务,养兵备边,府库不可不丰,大臣共宜留意节用。”又曰:“汉文身衣弋绨,非徒然也,盖亦有为为之耳,数十年间终有成效。以此言之,事不可不勉也。”乙酉,上谓文彦博等曰:“任人各以所长,乃可立事。至于有过寡行之人,或可使,但不宜使在左右。”乙未,诏河北转运司预计置赈济饥民。

夏四月壬寅朔,富弼入见。问以治道,弼以上锐于有为,对曰:“人君好恶,不可令人窥测,可窥测则奸人得以傅会其意。陛下当如天之鉴人,随其善恶若自取,然御以诛赏从之,则功罪得其实矣。”上称善。又问北边事,条目甚悉。弼曰:“陛下临御未久,当先布德泽。且二十年未可言用兵,亦不宜重赏边功。干戈一起,所系祸福不细。”上默然良久,又问所先。弼曰:“阜安宇内为先。”上善之。诏新除翰林学士王安石越次入对。上曰:“方今治当何先?”对曰:“以择术为始。”上问:“唐太宗何如主?”对曰:“陛下每事当以尧、舜为法,唐太宗所知不远,所为不尽合法度;尧、舜所为,至简而不烦,至要而不迂,至易而不难,但末世学士大夫不能通知圣人之道,故常以尧、舜为高而不可及。不知圣人经世立法,常以中人为制也。”上曰:“卿可谓责难于君。然朕自视眇然,恐无以副卿此意。卿可悉意辅朕,庶几同济此道,试为朕详言施设之方。”对曰:“愿陛下以讲学为事。讲学既明,则施设之方不言而自喻。”安石退而上疏,极言累世因循末俗之弊,且谓理财无法。庚申,翰林学士兼侍讲吕公著、王安石等言:“窃寻故事,侍讲者皆赐坐。自乾兴以来,讲者始立而侍者皆坐听。臣等窃以为侍者可使立,而讲者当赐坐。”礼官韩维、刁约、胡宗愈言:“臣等以为宜如天禧旧制,以彰陛下稽古重道之意。”龚鼎臣、苏颂、周孟阳、王汾、刘邠、韩忠彦等言:“乾兴以来,侍臣立讲。历仁宗、英宗两朝,行之且五十年,岂可一旦以为有司之失而轻议变更乎?”上问曾公亮,但称“臣侍仁宗书筵亦立。”后安石因讲赐留,上面谕曰:“卿当讲日可坐。”安石不敢坐,遂已。权判南京留司御史台刘敞卒。庆历前,学者多守注疏之学,至敞力《七经小传》,始异诸儒之说。后王安石修经义,盖本于敞。癸亥,孙觉为右正言,赴谏院供职。上与觉言:“欲革积弊。”觉对:“弊不可不革,革而当其悔,乃亡。”他日。上语左右曰:“孙觉颇知理。”

五月癸酉,上谓文彦博等曰:“丁谓、王钦若、陈彭年何如人?”彦博等各以所闻对,因言:“当时修建宫殿,皆谓等开之,耗祖宗储积过半,至今府库不复充实。”上曰:“王旦为宰相,不得无过。”韩绛曰:“旦尝谏上不从,求去位,又弗许。”上曰:“事有不便,当极论列,岂可以求去为是也?”国子监言:补试国子监生以九百人为额。从之。

六月癸卯,以同州明法魏道严为本州司士参军,前邠州观察推官狄国宾注拟陇州职官一任。以判永兴军韩琦言道严唐郑国公徵裔孙,国宾梁国公仁杰十二代孙故也。诏诸路与监司访寻州县可兴复水利,如能设法劝诱兴修塘堰圩岸,功利有实,当议旌宠。乙卯,赐知唐州、光禄卿高赋敕书奖谕。赋在唐凡五年,比罢,增户万一千三百八十,增田三万一千三百二十八顷,而山林榛莽之地皆为良田,岁益税二万二千五十七,作陂堰四十有四云。丙寅,命司马光、滕甫同看详裁减国用制度,仍取庆历二年数比见今支费,有不同者,开析以闻。光登对,言:“国家所以用不足者,在于用度太奢,赏赐不节,宗室繁多,官职冗滥,军旅不精。此五者,非愚臣一朝一夕所能裁减。若但欲知庆历二年裁减制度比见今支费数,此止当下三司条析,其同与不同,立可尽见,不必更差官置局。”上深开纳,明日,即罢裁减司。

秋七月乙亥,诏秦州新筑大甘谷口寨曰甘谷城,即筚篥城也。丁丑,布衣王安国赐进士及第,仍注初等职官。己卯,群臣表上尊号曰奉元宪道文武仁孝,诏不许。及第三表,司马光入直,因言:“上尊号之礼非先王令典,起于唐武后、中宗之世,遂为故事,因循至今。太祖尊号有一统太平字,太祖以燕、晋未平,却而不受。太宗尊号尽省去,且曰:“以理言之,皇帝二字亦未可兼称。””诏赐光曰:“朕方以淫雨地震,日虞倾祸。被此洪名,有惭面目。”遂终不许。新知大名府陈升之知枢密院事,文彦博、吕公著为使,韩绛、邵亢为副使。枢密并置使副及知院自此始。辛巳,孙觉责授太子中允,仍知谏院。先是,陈升之登对,上面许擢置中枢,觉相继登对,上因与言:陈升之宜居宥密。邵亢不才,向欲使守长安,而执政以为无过。时升之已有成命而觉不知,退即上言:宜使亢知永兴,升之为枢密使。上以觉为希旨收恩,且区处大臣非小臣所宜,故责之。觉又言滕甫贪污颇僻,斥其七罪。上不信,悉以觉疏示甫,甫谢曰:“陛下无所疑,臣无愧,足矣。”甲申,京师地震。乙酉,又震。是夜月食,有司言《明天历》不效,当改历。诏司天更造新历。降将作监主簿、助教告敕七十道付河北安抚司募人入粟。戊戌,知谏院钱公辅言:“祠部遇岁饥河决,鬻度牒以佐一时之急。欲乞自今宫禁遇寺节恩赐度牒并裁损,或减半为紫衣,稍去剃度之冗。”从之。卖度牒盖始此年。

八月壬寅,京师地又震。同知谏院孙觉通判越州。觉既降官,累章求出,不许。觉以为:“去岁有罚金御史,今兹有贬秩谏官,未有罚金贬秩而犹居其位者也。”觉遂移牒阁门御史台云:“论邵亢、滕甫奸邪,方待罪,更不入朝及厘务。”阁门以闻。上批出曰:“觉牒与所言事不同,宜与外任差遣。”甲辰,京师地又震。辛亥,迩英进读已,召司马光,问以河北灾变,光对以“饥馑之岁,金帛无所用,惟食不可一日无耳。宜多漕江淮之谷以济之。”上因论治道言:“州县长吏多不得人,政府不能精择。”对曰:“人不易知,天下三百余州,责其精择诚难,但能择十八路监司,使之择所部知州而进退之,知州择所部知县而进退之,得人多矣。”又问:“谏官难得,人谁可者?”对曰:“臣贱官,何敢荐人?”上固问之,对曰:“凡择言事官,当以三事为先:第一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具此三者,诚亦难材。盐铁副使吕诲、侍御史吕景,此两人似堪其选。”癸丑,宰臣曾公亮等言:“伏见故事,南郊礼毕,陪祀官并蒙赐。方今河朔灾沴,调用繁冗。欲望大礼毕,两府臣僚罢赐银绢。”诏送学士院取旨。司马光奏曰:“朝廷宣布惠泽,则宜以在下为先;撙节用度,则宜以在上为始。臣愚以为将来大礼毕,所赐并宜减半,俟他日丰稔,自依旧制。臣知此物未能富国家,因此渐思减其余浮费自今日为始耳。”安石曰:“国用不足,由未得善理财之人故也。”光曰:“善理财之人,不过头会箕敛,以尽民财。如此则百姓穷困,流离为盗,岂国家之利耶?”安石曰:“此非善理财者也。善理财者,民不加赋而国用饶。”光曰:“此乃桑弘羊欺汉武帝之言,司马迁书之,以讥武帝之不明耳。”安石争论久之,上曰:“朕亦与司马光同,今且以不允答之可也。”是日,适会安石当制,遂以上前所言意草批札曰:“方今生齿既蕃,而赋入又为不少,理财之义,殆有可思,此之不图而姑务自损,只伤国体,未协朕心。所乞宜不允。”公亮等遂不敢复辞。甲子,手诏曰:“昔我艺祖之兴,以天纵之圣再造区夏,大漠伟烈,被诸万世而莫高焉。其令中书门下考太祖之籍,以属近而行尊者一人裂土地而王之,使常从献于郊庙,世世勿绝。”乙丑,诏复行《崇天历》。盐铁副使吕诲同知谏院,用司马光之言也。诏自今试馆职并试策论,罢诗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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