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都御史屠滽掌院事。一日,上审录重囚本,内写“刘瑾传奉”字重复数多,瑾怒骂之,滽率十三道御史谢罪。御史跪於阶下,瑾数其罪斥责,皆叩头不敢仰视,久乃起。

二月,起前都御史雍泰提督操江。先是,马文升、刘大夏交荐之。及给事中潘铎等复疏:“泰有敢死之节,克乱之才。”许进荐於瑾,瑾以同乡故起之。乡人谕泰谢瑾,泰曰:“进退在天,若奈我何!”

三月,改翰林院编修顾清等为部属。时焦芳子焦黄中会试中式,芳意欲得大魁。既而取吕抩第一,黄中居二甲首。芳谓诸执事抑之,遂入言於刘瑾,改清等官,而授黄中简讨及刘宇子刘仁等六七人俱为庶吉士。数月,黄中、仁等俱擢编修。

刘瑾修理庄田,擅掘天、地坛后土,侵厂官地五十余顷,毁官民房屋三千九百余间,发民间坟二千七百余塚。降湖广按察司佥事汤沐为武义知县,罢江西按察司副使陈恪。

恪、沐为御史时忤瑾,故降之。逮御史涂祯下狱死。祯,江西新淦人。初为江阴令,治行奏天下第一,征为御史,差巡长芦盐课。刘瑾欲令割送该年余盐银两,祯不从,瑾衔之。後祯复命,俟於朝门。遇瑾不为礼,即矫旨下锦衣卫狱,杖戍肃州卫,祯重伤死於狱。仍行原籍,查祯男涂朴,起解补伍。瑾败,始得释。

逮前总制三边都御史杨一清下狱,寻释之。先是,一清巡边,上疏陈战守之策,请复守东胜,开屯田数百里,省内运。奏上,报可。一清遂兴筑边墙,克期完工。而刘瑾憾一清,罢之,工亦止。至是,又恶其筑边糜费,下诏狱。大学士王鏊言於瑾曰:“一清有高才重望,为国修边,可以为罪乎!”李东阳亦力救,乃得释。

夏四月,刘瑾假湖广灾伤为名,奏遣同乡侍郎韩福出理粮饷。福科敛剥削,馈银数万。已,复命福兼副都御史,督理湖广逋赋,民甚苦之。逮御史王时中下狱。正德初,时中抗疏论瑾,瑾衔之,识名於屏。已而时中巡按宣、大,见纲纪隳弛,极意振厉。总督刘宇,瑾私人也,常以赃吏嘱时中,不从。瑾既憾时中,宇复譛之。瑾矫诏逮系,令荷重枷,露立三法司之前三日,数踣且殆。李东阳援之,得释。

以王佐为南京户部尚书。时遣科道稽核各边粮刍,先後巡抚宪臣多坐累系狱。佐一日同尚书顾佐等见瑾,瑾言及兹事,曰:“朝廷必大诛戮,乃大惧耳。”佐曰:“本朝未尝戮大臣。”有毁尚书许进者,瑾语诸大臣曰:“许进奸邪,若尚书刘宇可为吏部。”佐曰:“佐与刘尚书素厚,与许尚书交浅;然许素有望,恐刘尚书不如也。”毁之者因曰:“王佐党进。”瑾怒,遂有是迁,欲姑遣之去而徐图之。

刘瑾矫诏令进士陈璋致仕。璋登弘治乙丑进士,既归,欲终身养母,母让之曰:“不闻舍孝子而为忠臣者乎?吾得汝禄养足矣。”促北上。至是抵京,值瑾窃政获罪,遂矫命令致仕。许进宣言於朝,曰:“古今曾有进士致仕者乎?”欲援之而力不能。同事强璋贿瑾,璋曰:“官以贿成,吾不为也。”怡然就道,及家甫二旬而母终,议者谓天所以成孝子也。後瑾诛,应诏起用。

五月,南京大饥,刘瑾矫诏敕运米三十三万石,转恤凤阳。南京兵部尚书何鉴执奏,言留都地方重於凤阳,灾伤甚於淮西,止之,始得遣官赈济。刘瑾矫诏籍没已故户部尚书秦紘、通政强珍财产,家属遣戍。

西厂太监谷大用遣逻卒四出,刺南康民吴登显等三家,以端午竞渡,擅造龙舟捕之,籍其家。自是,偏州下邑,见华衣怒马,京师语音,辄相惊告。官司密赂之,人不贴席矣。

六月,镇守太监廖堂荐举内外官,预拟升调,吏部多徇之。吏科给事中何绍正劾堂虽奉旨,察贤否注迁,当付吏部。上责堂,下所荐於御史。执朝官三百余人下诏狱。时早朝有遗书丹墀者,上命拾以进,则告瑾不法状也。瑾大怒,矫旨跪百官奉天门下,诸监立门东监之。有顷,命大臣出。翰林院官东向跪,曰:“内监雅待众翰林,敢尔?”亦使出。御史等官东向跪,曰:“御史习知法度,亦宁敢尔?”瑾不听。时暑甚,僵偃十数人,命曳出。内监黄伟忿曰:“书中所言,皆为国为民。好男子死即死耳!何不自言,嫁祸他人为?”瑾努目曰:“是何好男子!不露章,乃匿名。匿名,固死也,矧御前!”拉诸监入,李荣曰:“入矣,公等俛而舒。”令内竖掷冰瓜焉。有顷,瑾还来,荣曰:“来矣!”皆还跪。瑾目之怒,复入。至暮,尽送下诏狱,长安鬻饭者,争饭百官市中。明日,李东阳疏救,瑾微闻出内寺,乃得释。上手匿名书,曰:“汝谓贤,吾故不用;汝谓不贤,今用之。”遂退李荣、黄伟,任瑾益专。

逮前户部尚书韩文下狱。瑾已勒文落职,怒不已,乃以户部广东司遗失簿籍,遣官校械系至京,下锦衣卫考讯,欲置之死。监禁数月,罚米二千石,赴大同亲纳。时诸大臣忤瑾去者,瑾俱诬以旧事,令输粟塞下。尚书王佐、张缙、杨守随、何鉴,都御史熊绣、孙需、戈瑄等皆不免。鬻产不能给,称贷以偿,缙绅为之骚然。

给事中安奎、潘希曾,御史张彧、刘子励俱以查盘,後先忤瑾意,下狱。奎、彧荷校且死,李东阳疏救之,始释。希曾、子励杖三十为民。

秋七月,以雍泰为南京户部尚书。瑾以泰不附已,恨之,并欲逐许进。寻遂矫诏令泰致仕。时保国公家人朱瀛者,谋倾许进,以刘宇代之。因进尝荐雍泰,乘间言於瑾曰:“许尚书佯为恭谨,而外示抗直。如雍泰为山西按察使及宣府巡抚,皆以刚暴辱属吏,朝廷屡贬不用。今进欺公举用,又扬言公因泰同乡用之,非吏部本意。”瑾大怒,立召原任文选郎中张采入内,诘问雍泰贬谪事,如何不备入奏内?采曰:“奏稿备载,许尚书涂之。”瑾索原稿视之,果然。於是拟旨以进欺罔,斥致仕,寻除名为民。马文升、刘大夏俱以荐雍泰削籍,编修刘瑞亦以荐泰罚粟二百石,输大同。

八月,逮前兵部尚书刘大夏、南京刑部尚书潘蕃下狱,谪戍。大夏在中枢,议革勇士,节光禄无名供馈,岁省官府浮费数百万,近幸滋不悦。大夏既归,有激怒於上者,太监宁瑾素重大夏,叩头谏曰:“此先帝意,非大夏建白。”乃免。又孝宗召见,尝言刘宇在大同私养官马,馈送权贵。孝宗密遣锦衣卫百户邵琪往察之,以养马未送回奏,太监李荣为解得免。至是,宇衔旧怨,言於刘瑾,谓籍大夏家,可得数万金,焦芳亦共譛之。会土目岑猛怨潘蕃,图还田州。纳赂瑾,瑾简蕃原奏岑猛狱词、大夏在兵部议覆。遂矫诏以猛为田州同知,逮大夏、蕃至京下锦衣卫狱,将坐以“激变土官”罪死。大学士王鏊曰:“岑氏未叛,何名为激变?”都御史屠滽亦言:“大夏不宜深罪。”瑾怒,谩骂曰:“即不死,可无戍耶!”李东阳婉解之。瑾使使詗大夏家实贫,乃与宇谋,与蕃俱拟戍广西。焦芳曰:“是送二人归也。”遂发甘肃卫。大夏雇骡车出都门,观者如堵。所在罢市,父老涕泣,士女携筐进果食。有焚香密祷,愿大夏生还者。

以南京右都御史张泰为南京户部尚书,致仕。泰素清贫,为都御史,奉表贺圣寿,以土葛遗瑾,瑾衔之。会吏部推补是职,瑾矫旨致仕。刘瑾矫诏以刘宇为吏部尚书,曹元为兵部尚书。

南京提学御史陈琳上言:“惜老成,宥狂直。”谪广东揭阳县丞。琳因瑾排大臣出台谏,故言及之。九月,江西按察司副使王启忤刘瑾,降广西容县知县。启为御史时,敢言,忤中贵。瑾衔之,故有是降。寻又令广西巡按提问,罚米三百石输官。瑾又矫旨留巡按御史胡瓒二年。瑾以已陕西人,瓒不附已,故留之。未几,论辽东事,罚米三百石。

刘瑾禁各处有司,不许奏灾异。

冬十月,刘瑾矫诏以翰林学士张昺为镇江府同知,修撰何瑭为开封府同知。昺、瑭皆抗直,见瑾不为礼,坐事谪之。

下陕西举人郝序於狱。序,户部侍郎郝志义子。志义卒,序援例乞祭葬,瑾谓洪武礼制无此例,下锦衣卫狱,谪戍。瑾自擅政,马永成等八党父俱封都督,造坟葬祭。所命祭文,皆李东阳撰,台谏不敢言。

刘瑾矫旨改惜薪司外厂为办事厂,荣府旧仓地为内办事厂。时既立西厂,以谷大用领之。瑾又自领内厂,比东、西厂尤酷烈。中人以微法,往往无得全者。市井游食无业之人,如磨工、鬻水者,皆逐之四出,千余人集城外东郊,持白挺劫人,声言欲甘心瑾。瑾惧,乃复之。瑾又令寡妇尽嫁,及停丧未葬者尽焚弃之,京师哄然。瑾恐有变,乃罪其首倡言者一人,以安众心。皆立内厂以後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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