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诗》《礼》可解,《尚书》之文,《春秋》之义,不能尽解。《周易》则通儒毕生探索,终是解者少,而不解者多。故治经次弟,自近及远,由显通微,如此为便,较有实得。“蜀士好谈《易》,动辄着书,大不可也。切宜戒之。”尹吉甫之诗曰:“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古训,诗学也;威仪,礼学也:此古人为学之方也。“试考春秋时,几无人不诵《诗》学《礼》,偁道《尚书》者已较少;至於《周易》,除卜筮外,谈者无多,意亦可知。三代时,《易》不以教学僮,为太史掌之,今赖有《繋辞》,或可窥见一斑耳。”

非谓此经精通,方读彼经,谓浅显者未明,则深奥者不必妄加穿凿,横生臆见。津梁旣得,则各视性之所近,深造致精可也。治《诗》《礼》可不兼三经,治三经必涉《诗》《礼》。

●治经贵通大义。

每一经中,皆有大义数十百条。宜研究详明,会通贯串,方为有益。若仅随文训解,一无心得,仍不得为通也。

考据自是要义,但关系义理者,必应博考详辨,弗明弗措。若细碎事体,猝不能定,姑仍旧说,不必徒耗日力。

◎读史

●宜读正史。

《史记》《汉书》《後汉书》《三国志》《晋书》《宋书》《齐书》《梁书》《陈书》《魏书》《北齐书》《周书》《隋书》《南史》《北史》《旧唐书》《新唐书》《旧五代史》《新五代史》《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明史》,此廿四部为正史。凡引据古人事实,先以正史为凭,再及别史、杂史。仅看坊本,删削《纲监》,不得言史学。

唐刘知几《史通》,最为史学枢要,必当先读。国朝万斯同《历代史表》、沈炳震《二十一史四谱》、李兆洛《纪元编》、《历代地理今释》、王鸣盛《十七史商榷》、赵翼《二十二史劄记》、钱大昕《二十史考异》,皆读史者不可少之书。

●正史中宜先读四史。

全史浩繁,从何说起?四史为最要。《史记》《汉书》《後汉》《国志》四者之中,《史记》《前汉》为尤要。其要如何?语其高,则证经义,“多古典古言古字。”通史法。“诸史义例皆本马、班。”语其卑,则古来词章,无论骈散,凡雅词丽藻,大半皆出其中。文章之美,无待於言。

诸史中体例文笔,虽有高下,而其有益实用处,并无轻重之别。盖一朝自有一朝之事蹟,一朝之典制,无可轩轾。且时代愈近者,愈切於用。非谓四史之外,可束高阁。四史外《新五代史》最好,义例正大,文辞和雅。“其疏处,前人已言之。《新唐书》亦欧作。”钦定《明史》,体例最精。

●宜读《通监》。

史学须渐次为之,亦须穷年累月。若欲通知历朝大势,莫如《资治通监》及《续通监》“乃国朝毕沅撰,非指宋元明人所续者。”《通监》犹恐未能贯串,宜兼读《通监纪事本末》,宋、元、明《纪事本末》。“温公自作《通监》目录,简便易寻,金陵局刻。”

●宜读《通考》。

三通并偁。然《通志》除二十略外,皆可不读。二十略中,亦多不可据。《通典》甚精,多存古书古礼。“於经学甚有益。”若意在经济,莫如《文献通考》,详博综贯,尤便於用。中资者,傥苦其卷帙繁重,则坊刻有《文献通考详节》一书,亦可先一浏览,略得头绪,然後从此问津。

●史学亦宜专精一种。

览虽宜博,欲求精熟,则亦贵专攻,但能精熟一二种,足矣。隋刘臻精於两《汉书》,人偁“汉圣”。宋范祖禹熟唐事,着《唐监》,人偁“唐监公”。国初马驌熟三代事,撰《绎史》,人偁“马三代”。此古人为史学之法也。苏文中,读史有八面受敌法,谓事蹟、典制、文章诸门,每读一次,专寻一端,亦可则效。

●读史宜读表志。“钦定辽、金、元三史《国语解》,读此三史者最要。”

作史以作志为最难,读史以读志为最要。三代典章制度,皆在其中,若止看列传数篇,于史学无当。“除三史外,《隋书·经籍志》《新唐·地理志》《明史·历志》皆要。”表亦史家要领,可订岁月之误,兼补纪传之阙。“简质无情,人所厌观。先览大概,用时检之。”

●读史忌妄议论古人贤否、古事得失。

事实详确,善恶自分。首尾贯通,得失乃见。若不详年月,不考地理,不明制度,不揣时势,亡论苛求,横生褒贬,则舛误颠倒,徒供後人讪笑耳。读史者贵能详考事蹟,古人作用言论,推求盛衰之倚伏,政治之沿革,时势之轻重,风气之变迁,为其可以益人神智,遇事见诸设施耳。古人往矣,岂劳後人为之谳狱注考哉!“胡致堂论史,不可为法。”

●读史忌批评文章。

明人恶习,不惟《史》《汉》但论其文,卽《周礼》《三传》《孟子》,亦以评点时文之法批之。鄙陋侮经,莫甚於此!切宜痛戒。《史》《汉》之文法文笔,原当讨究效法,然以後生俗士管见俚语,公然标之简端,大不可也。“卷端止可着校勘考证语,若有讨论文法处,止可别纸记之。读诸子同。”

◎读诸子

●读子为通经。“以子证经,汉王仲任已发此义。”

子有益於经者三:一、证佐事实,一、证补诸经伪文佚文,一、兼通古训古音韵,然此为周秦诸子言也。汉魏亦颇有之。至其义理,虽不免偏驳,亦多有合於经义,可相发明者。宜辨其真伪,别其瑜瑕,斯可矣。唐以後子部书最杂,不可同年而语。

●读子宜求训诂,看古注。

诸子道术不同,体制各别,然读之亦有法。首在先求训诂,务使确实可解。切不可空论其文,臆度其理。如俗本《庄子因》《楚辞灯》《管子评注》之类,最害事。卽如《庄子》寓言,谓其事多乌有耳,至其文字名物,仍是凿凿可解,文从字顺。岂有着书传後,故令其语在可晓不可晓之间者乎?以经学家实事求是之法读子,其益无限。大抵天地间,人情物理,下至猥琐纤末之事,经史所不能尽者,子部无不有之。其趣妙处,较之经史,尤易引人入胜。故不读子,不知瓦砾穅秕,无非至道。不读子,不知文章之面目,变化百出,莫可端倪也。“今人学古文以为古文,唐宋巨公学诸子以为古文,此古文家秘奥。”此其益人,又有在於表裹经史之外者矣。

●读子宜买丛书。

诸子切要者,国朝人多有校刻善本。“多在丛书中。”其未及者,明人亦多有仿宋重刻单行本。但枝节求之,卽五都之市,亦须积年累月,始能完备,将何日读之耶?为学者计,只有多买丛书一法。购得一书,卽具数种,或数十种。其单行精本,徐图可也。明刻丛书,极为荒率,脱误固然,其专辄删改,最为大害。然不闻陶渊明语云,“慰情聊胜无耶”?

明刻若《汉魏丛书》,“凡四刻,後出愈多。刻不精,然易得。”为子部大辏。“《津逮秘书》古传记甚多。力能购者,不可不蓄。”其余有四子、六子、十一子、二十子之属,皆坊间所有。此外甚繁杂,“汇刻书目备载之。”今皆微矣。“品汇秘笈删本不好。”近时刻本,有《十子全书》。“此书名甚陋,而习见价廉,中有善本,且皆旧注,惟批语不雅。荀、谢校《淮南》,庄校《庄子》附《释文》,皆好。”通行易得。至国朝人丛书,率皆精好。二孙“星衍、冯翼”、孔“继涵”、二卢“见曾、文弨”、毕“沅”、黄“丕烈”诸家尤胜。“聚珍版书,亦丛书类,间有古子。”惟其书体例不一,不专子部,或止一两种。“《戴氏遗书》《郝氏遗书》、孔顨轩所蓍书,竟是一人所着,而中有注解古传记。”然其中有精校本、精注本、足本、孤本,学者过市,遇丛书可检其目。多古籍者,万不可忽。“坊行《秘书二十八种》,粗恶误人,不可看。”

◎读古人文集

●读古集宜知体要。

凡集中有奏议、考辩、记传文字,中有实事者,须详览之。“往来书牍中有实事者,刻书序详载起者,同。”其余凿空立论,流连风景之作,不必措意。

●词章家宜读专集。

古人名别集,俗偁专集。须取全集观之,方能得其面目。一集数十百卷,不能一一精美。然必见其疪病处,方知其独到处也。中材下学,古集岂可胜读?止择最有名诸大家浏览之,取性所嗜者三两家熟玩之,可矣。汉魏人专集有数。明张溥汇集《汉魏百三名家》。如力能购之,亦省寻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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