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迦上,收拾她的小桌上的东西。]

(大声哭)把我赶出去,把我赶出去吧,我再也受不了啦!……

奥尔迦:(惊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亲爱的!

伊莉娜:(痛苦)哪儿去了?一切都到哪儿去了?哎,我的上帝,我的上帝啊!我全忘记了,忘记了……我的脑子里全乱了。……我记不得窗子或者这个天花板意大利语叫什么……我什么都忘了,每天都在忘,而生活却在过去,再也不会回来,我们再也不会到莫斯科去,再也不会去……我看出来我们不会去了……

奥尔迦:亲爱的,亲爱的……

伊莉娜:(按捺自己)啊,我真不幸……我不能工作,不想工作。够了,够了!我原来做报务员,如今在市参议会里工作,凡是人家交给我办的事,我统统憎恨,统统看不上眼……我已经二十四岁,工作已经很久,我的脑子干枯,我瘦了,丑了,老了,任何快乐都说不上,一点也说不上,而光阴却在过去,我老是觉得我离开真正的美好生活越来越远,落到一个什么深渊里去了。我心灰意懒,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至今还活着,没有寻短见……

奥尔迦:别哭了,我的姑娘,别哭了……我心里难受。

伊莉娜:我不哭,我不哭……算了……喏,我已经不哭了。算了……算了!

奥尔迦:亲爱的,要是你愿意我出主意的话,那么我以姐姐的身份,以朋友的身份对你说:嫁给男爵吧!

[伊莉娜小声哭。]

要知道你尊敬他,看重他……固然,他长得不漂亮,可是他那么正派,纯洁……要知道嫁人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为了尽自己的责任。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我就会没有爱情而嫁人。不管谁来求婚,我一概愿意嫁,只要他是个正派人就行。连老头子我也愿意嫁……

伊莉娜:我一直在等着我们搬到莫斯科去,在那儿我会遇见我所梦想的真正的爱人……可是现在看来,这都是胡思乱想,都是胡思乱想……

奥尔迦:(拥抱她的妹妹)我亲爱的、美丽的妹妹,我都明白;尼古拉·尔沃维奇男爵脱离军职,穿着便服到我们家里来的时候,我觉得他那么难看,我甚至哭起来了……他问:“您为什么哭?”我怎么对他说呢?不过,要是上帝有意叫他跟你结婚,那我就会幸福。要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娜达霞拿着一支蜡烛,穿过舞台,从右边的房门默默地走进左边的房门。]

玛霞:(坐下)看她那走路的样子,倒好象是她放的火。

奥尔迦:你,玛霞,真傻。我们家里最傻的就是你。对不起,请你原谅。

[停顿。]

玛霞:我要说出我的罪过,亲爱的姐妹们。我的心在受煎熬。我对你们说出来,此外我再也不对什么人说了……我马上就说。(低声)这是我的秘密,不过你们应当都知道……我没法不讲……

[停顿。]

我爱他,爱他……我爱这个人……你们刚才还看见过他……好吧,就直截了当说吧。我爱韦尔希宁。

奥尔迦:(走到屏风后边)别谈这个了。反正我不听。

玛霞:有什么办法呢?(抱住头)起初我觉得他奇怪,后来我怜惜他……临了我爱上了他……爱他的声音、他说的话、他的不幸、他的两个小姑娘……

奥尔迦:(在屏风后边)我反正不听。不管你说出什么样的蠢话,我反正不听。

玛霞:哎呦,你才傻呢,奥丽雅。我爱他,这也是我命该如此。这也是我在劫难逃……他呢,也爱我……这件事真可怕。是吗?这样不好,对吗?(抓住伊莉娜的手,把她拉倒身边来)啊,我亲爱的……我们到底会怎样过完我们的一生,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呢?平常你读一本长篇小说的时候,你总觉得这种事是老一套,很容易理解,可是临到你自己爱上一个人,你才看出来谁都是什么也不懂,个人的问题得个人去解决……我亲爱的,我的姐妹们……我对你们都说了,现在我要沉默了……我要象果戈理的疯子那样……沉默……沉默……

[安德烈上,他身后跟着费拉朋特。]

安德烈:(生气)你要干什么?我不懂。

费拉朋特:(站在门口,迟疑)安德烈·谢尔盖耶维奇,我已经说过十次了。

安德烈:第一,你不能叫我安德烈·谢尔盖耶维奇,要叫老爷!

费拉朋特:老爷,消防队员请求您允许他们穿过花园到河边去。要不然,他们就得绕大圈子,那简直是受罪。

安德烈:好吧。你就说:好吧。

[费拉朋特下。]

真烦人。奥尔迦在哪儿?

[奥尔迦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我是来找你的,你把柜子上的钥匙给我,我那把钥匙丢了。你有那么一把小钥匙。

[奥尔迦默默地把钥匙交给他。伊莉娜走到屏风后边去。]

[停顿。]

好大的火!现在小下去了。鬼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费拉朋特惹得我生气,我对他说了些蠢话……老爷之类的……

[停顿。]

你怎么不说话,奥尔迦?

[停顿。]

不要再这样胡闹下去,无缘无故地绷着脸了。玛霞,你在这儿,伊莉娜在这儿,恩,那好,索性开诚布公地说说清楚吧。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过不去?什么事?

奥尔迦:算了,安德留沙。明天再谈吧。(激动)多么苦恼的一夜啊!

安德烈:(他很窘)你别激动。我十分冷静地问你们: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过不去的?照直说吧。

[韦尔希宁的声音:“特拉姆-达姆-达姆!”]

玛霞:(站起来,大声)特拉-达-达!(对奥尔迦)再见,奥丽雅,上帝保佑你。(走到屏风后边,吻伊莉娜)你放心睡觉吧……再见,安德烈。你走吧,她们累了……明天再谈吧……(下)

奥尔迦:真的,安德留沙,等明天再说吧……(走到屏风后面)该睡觉了。

安德烈:我只说几句就走。马上就走……第一,你们跟我的妻子娜达霞作对,这我从结婚那天起就看出来了。娜达霞是个很好的、正派的人,她直心眼,高尚,这就是我的看法。我爱我的妻子,尊敬她,你们要知道,我尊敬她,我要求别人也这样尊敬她。我再说一遍,她是个正直而高尚的人,而你们所有的不满,对不起,纯粹是由于任性。

[停顿。]

第二,你们好象因为我没做教授,没研究学问而生气。可是我在地方自治局工作,我是地方自治局的委员,我把我这种工作看的跟科学工作同样神圣和高尚。我是地方自治局的委员,不瞒你们说,我为此感到自豪。

[停顿。]

第三……我还有话要说……我抵押了房子,没有先征求你们的许可。在这方面我有错处,是的,我请求你们原谅我。逼得我这么做的是我的债务……三万五。我不再打牌了,早就戒赌了,不过我可以为自己辩护的主要一点是,你们都是姑娘,你们可以领抚恤金,而我没有……所谓的进项……

[停顿。]

库雷京:(朝门内)玛霞不在这儿?(惊慌)那么她在哪儿呢?这就怪了……(下)

安德烈:她们不听我讲话。娜达霞是个很好的、正直的人。(沉默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然后停下来)当初我结婚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会幸福……大家都会幸福……可是我的上帝啊……(哭)我亲爱的姐妹,宝贵的姐妹,不要相信我的话,不要相信……(下)

库雷京:(不安地在门口张望)玛霞在哪儿?玛霞不在这儿吗?这事真出奇了。(下)

[警报声,舞台上空荡荡。]

伊莉娜:(在屏风后边)奥丽雅!这是谁在敲地板?

奥尔迦:这是伊凡·罗曼内奇大夫。他喝醉了。

伊莉娜:多么苦恼的一夜啊!

[停顿。]

奥丽雅!(在屏风后边向外张望)你听说了吗?队伍就要从我们这儿调走,开到远处去了。

奥尔迦:这只是传说罢了。

伊莉娜:到那时侯我们就孤零零了……奥丽雅!

奥尔迦:怎么办呢?

伊莉娜:亲爱的,宝贵的,我尊敬年男爵,看重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我嫁给他就是,我同意,不过我们要到莫斯科去!我求求你,我们去吧!世界上没有比莫斯科再好的地方了!我们去吧,奥丽雅!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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