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娜:奶妈!
安菲萨:来啦!
娜达霞:(对索列内依)吃奶的娃娃很懂事。我说:“你好,包比克。你好,亲爱的!”他带点特别的神情看了我一眼。您以为这纯粹是我做母亲的感情在起作用,可是不对,不对,我向您担保!这是个不平常的孩子。
索列内依:要是这个孩子是我的,我就把他放在锅里煎熟,吃掉。(拿着茶杯走进客厅,在一个墙角上坐下)
娜达霞:(用双手蒙住脸)粗鲁而没教养的人呀!
玛霞:不注意现在是夏天还是冬天的人有福了。我觉得要是我在莫斯科,我对天气就会漠不关心……
韦尔希宁:前几天我读过一个法国部长在监狱里写的日记。这位部长是由于巴拿马事件定罪的。他讲到他从监狱的窗子里见到外面的飞鸟时是多么欣喜,多么心醉,而在他以前做部长的时候他就没注意过鸟。现在,他释放了,自由了,当然就跟先前一样不再注意那些鸟了。同样,等您住在莫斯科,您也就不会注意它了。我们没有幸福,也不会有,我们只是盼望它罢了。
土旬巴赫:(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盒子)糖果都上哪儿去了?
伊莉娜:索列内依吃掉了。
土旬巴赫:都吃了?
安菲萨:(端茶来)这是给您的一封信,老爷。
韦尔希宁:我的?(接过信来)是女儿写来的。(读信)是啊,当然……对不起,玛丽雅·谢尔盖耶芙娜,我要悄悄地走了。我不喝茶了。(站起来,激动)老是这一套……
玛霞:什么事?不是秘密吧?
韦尔希宁:(轻声)我的妻子又服毒自尽了。我得走。我要偷偷走掉。这种事不愉快极了。(吻玛霞的手)我亲爱的、美妙的好女人……我悄悄地从这边走掉……(下)
安菲萨:他到哪儿去了?可是我给他端茶来了……这个人呀。
玛霞:(生气)走开!你在这儿纠缠不清,闹得人不得消停……(端着茶杯走到桌子那儿去)你惹我讨厌,老婆子!
安菲萨:你怎么生气了?亲爱的!
[安德烈的声音:“安菲萨!”]
(学他的腔调)安菲萨!他老是坐在那儿……(下)
玛霞:(在大厅里桌子旁边,气冲冲地)让我坐!(把桌子上的纸牌搅乱)你只顾玩牌,把整个桌子都霸占了。喝茶去!
伊莉娜:你真凶啊,玛希卡。
玛霞:既是我凶,就别跟我说话。别惹我!
切布狄金:(笑)别惹她,别惹她……
玛霞:您六十岁了,可是您跟小孩子一样,净说些鬼话。
娜达霞:(叹息)亲爱的玛霞,在谈话中何必用这样的词儿呢?按你这种漂亮的相貌,我跟你说老实话,要不是用这种词儿,那你在彬彬有礼的上流社会里简直就会叫人神魂颠倒。J_e_vous_prie_pardonnez_moi,Marie,mais_vous_avez_des_manieres_un_peu_grossieres〈法语:请您原谅我说老实话,玛丽,您的作风有点粗野〉。
土旬巴赫:(忍住笑)给我……给我……那儿好象有白兰地……
娜达霞:II_parait,que_mon_Boonk_deja_ne_dort_pas〈法语:我的包比克好象没睡着〉,醒过来了。今天他不大舒服。我要到他那儿去了,对不起……(下)
伊莉娜:亚历山大·伊格纳契奇到哪儿去了?
玛霞:回家去了。他的妻子又出了一件不平常的事。
土旬巴赫:(走到索列内依跟前,手里捧着一小瓶白兰地)您老是一个人坐着想心思,谁也不知道您在想什么。算了,咱们讲和吧。咱们喝白兰地吧。
[他们喝酒。]
今天我得弹一夜钢琴,大概会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管它的!
索列内依:何必讲和呢?我又没跟您吵架。
土旬巴赫:您老是在我的心里引起一种感觉,好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似的。老实说,您的脾气古怪。
索列内依:(朗诵状)我古怪,可是谁不古怪!别生气了,阿乐哥!
土旬巴赫:这跟阿乐哥有什么相干呢……
[停顿。]
索列内依:我不论跟谁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那倒没事,我跟大家一样,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中我就气闷,感到别扭……尽说些蠢话。可是我仍旧比很多人正直,高尚。我可以证明这一点。
土旬巴赫:我常常生您的气,我们跟外人相处的时候,您总是挑我的毛病,可是不知什么缘故,我还是同情您。不管怎样,今天我们开怀畅饮吧。我们喝吧!
索列内依:喝吧。
[他们喝酒。]
男爵,我一点儿也不想跟您作对。可是我有莱蒙托夫的性格。(低声)我的样儿也有点象莱蒙托夫……人家是这么说的……(从衣袋里取出一小瓶香水,往手上洒)
土旬巴赫:我要求退伍了。够啦!我一直考虑了五年,最后下了决心。我要去工作了。
索列内依:(朗诵状)别生气了,阿乐哥……忘掉你的梦想,忘掉吧……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安德烈拿着一本书悄悄上,在蜡烛旁边坐下。]
土旬巴赫:我要去工作了……
切布狄金:(同伊莉娜一块儿走进客厅)请客吃的酒菜也是真正的高加索风味:葱头汤,烤菜是“切哈尔特玛”,也就是烤肉。
索列内依:“切列木沙”根本不是肉,而是一种类似葱的植物。
切布狄金:不对,我的天使。“切哈尔特玛”不是葱,是烤羊肉。
索列内依:我跟您说,“切列木沙”是葱。
切布狄金:我跟您说,“切哈尔特玛”是羊肉。
索列内依:我跟您说,“切列木沙”是葱。
切布狄金:我跟您有什么可争论的呢。您从来也没有去过高加索,也没有吃过“切哈尔特玛”。
索列内依:我没吃过,是因为我受不了。“切列木沙”有一股气味,跟蒜头差不多。
安德烈:(恳求)算了吧,诸位!我求求你们!
土旬巴赫:化装跳舞的人什么时候来?
伊莉娜:他们答应九点钟以前到;那么马上就要来了。
土旬巴赫:(拥抱安德烈)“啊,您,门廊,我的门廊,我的新门廊……”
安德烈:(边跳舞边唱)“新门廊,槭木的门廊……”
切布狄金:(跳舞)“有栅栏的门廊!”
[笑。]
土旬巴赫:(吻安德烈)见它的鬼,咱们来喝一杯吧,安德留沙,咱们来喝一杯订交酒吧。我跟你,安德留沙,一块儿到莫斯科去,进大学去。
索列内依:进哪个大学?莫斯科有两所大学呢。
安德烈:莫斯科只有一所大学。
索列内依:我跟你说,有两所。
安德烈:就让它有三所也成。那更好。
索列内依:莫斯科有两所大学!
[抱怨声和嘘声。]
莫斯科有两所大学:一所旧的和一所新的。不过,要是你们不爱听,要是我的话惹你们生气,那我可以不说。我甚至可以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下,走进一扇门)
土旬巴赫:好哇,好哇!(笑)诸位,开始吧,我坐下来弹琴!这个索列内依真可笑……(挨着钢琴坐下,弹华尔兹舞曲)
玛霞:(独自一个人跳华尔兹舞)男爵醉了,男爵醉了,男爵醉了!
[娜达霞上。]
娜达霞:(对切布狄金)伊凡·罗曼内奇!(对切布狄金讲了几句话,然后悄悄下)
[切布狄金碰碰土旬巴赫的肩膀,小声对他说话。]
伊莉娜:什么事?
切布狄金:我们该走了。祝您健康。
土旬巴赫:晚安。现在该走了。
伊莉娜:对不起……参加化装舞会的人呢?……
安德烈:(发窘)那些跳舞的人不会来了。你要知道,我亲爱的,娜达霞说包比克不大舒服,所以……一句话,我不清楚,我反正无所谓。
伊莉娜:(耸肩膀)包比克不舒服!
玛霞:得啦,随他怎么样吧!人家下逐客令,我们得走了。(对伊莉娜)不是包比克有病,倒是她自己有病……这儿!(敲敲自己的额头)小市民!
[安德烈从右门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切布狄金跟着他走去;人们在大厅里告别。]
费多契克:多么可惜啊!我原来指望过一个痛快的傍晚,不过要是娃娃有病,那么当然……我明天给他带一个玩具来……
罗代:(大声)今天吃过午饭以后我特意睡了一觉,心想晚上跳舞,我要跳一个通宵。要知道现在还刚九点呢!
玛霞:我们到街上去,在那儿再商量吧我们来决定该怎么办。
[传来人声:“再见!祝您健康!”传来土旬巴赫的欢畅的笑声。众人下。安菲萨和一个女仆收拾桌子,吹熄蜡烛。传来奶妈唱歌的声音。安德烈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和切布狄金悄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