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乔丹把奥古斯丁推到一边,把这支大自动步枪的枪托抵住肩头,瞄着公路的拐角。他自己的手提机枪搁在左手边。距离那样远,用它是打不大准的。

巴勃罗一路向他们奔来,罗伯特·乔丹瞄准着公路的拐角,但是没有动静。巴勃罗跑到桥头,回头望了一下,向桥瞥了一眼,就向左拐弯,朝下跑进河谷,消失了。罗伯特·乔丹仍然注视着那拐角,但还是一无动静。奥古斯丁爬起身,一膝跪着,他看得到巴勃罗象山羊艇爬下河谷。他们见到巴勃罗以来,下面一直没有枪声。

你着到上面有动静吗?上面的山岩上。罗伯特·乔丹问。农没有。

罗伯特·乔丹注视着公路拐角。他知道,那堵石壁睫得谁也没法爬上来,但再下面地势较平坦,可以迂回爬上来。

如果刚才切显得不真实的话,这时突然变得够真实的了。这就象反光照相机的镜头突然对准了焦距。就在这时,他看到一辆低矮的坦克的扁车头和撅出了一挺机关枪的绿、灰、棕三色斑斑驳驳的炮塔在拐角处出现在明亮的太阳光下。他朝它打枪,听见子弹当当当地直射在钢板上。这辆小型轻便坦克慌忙缩回到石壁后面。罗伯特·乔丹密切注视着那拐角,只见车头又露出来了,接着是炮塔的边缘,这炮塔转过来,枪口指向公路。看样子真象老鼠出洞,奥古斯丁说,瞧,英国人这坦克手没有多大信心,罗伯特·乔丹说。巴勃罗打的原来是这只大甲虫,奥古斯丁说。再軔它打枪,英国人。

不。我伤不了它。可不想让它发现我们的位置。坦克开始向公路的一头射击。子弹打在略面上,吱吱地反弹开去,乒乒乓乓地打在铁桥上。这就是那挺他们过去听到在下面开火的机关枪。

王八蛋!奥古斯丁说。这就是那些了不起的坦克吗,英国人?

这是小型的。

王八蛋。要是有个装满汽油的小瓶,我就爬过去放火烧掉它。这家伙打算干什么,英国人?

等会儿他会再把坦克探出头来张望的。叫人害怕的就是这些家伙啊。奥古斯丁说。瞧,英国人!他在打那些死掉的哨兵。

因为他没有别的目标可打,罗伯特·乔丹说。别怪他。但是他在想。当然啦,要取笑他。然而,假使你自己回到了本国,人家用炮火把你拦阻在大路上。跟着桥给炸了。你难道不会以为前面埋着地雷或设着埋伏吗?你当然会这样想。这坦克手干得满不错,他在等待援军开上来。他正在和敌人交锋。实在只不过是我们这几个人罢了。但是他哪里知道啊。瞧这小杂、种。小坦克在拐角上慢慢露出一点儿头来。芷在这时,奥古斯丁看到巴勃罗用双手双膝从河谷边爬上来,胡子拉碴的脸上淌着汗。婊子养的来了,他说。谁?巴勃罗。

罗伯特·乔丹一望,看见了巴勃罗,接着就朝坦克上涂着伪装色的炮塔射击,瞄准了那机枪上方的一道隙缝。小坦克呼呼地慌忙缩回去,又消失了踪影。罗伯特·乔丹提起自动步枪,啪的把三脚架折起,貼在枪筒上,不管枪口还是很烫,就背上肩头。枪口烫得厉害,灼着他的肩头,他用手托起枪托,使劲把枪口指向后方。

把那袋子弹盘和我那挺小机枪拿了他大声说。跑着跟。

罗伯特·乔丹穿过树林向山上奔去。奥古斯丁紧跟在后面,再后面跟着巴勃罗。

比拉尔!罗伯特·乔丹朝山坡那边叫喊。来啊,大娘!他们三人尽快地爬上陡削的山坡。他们没法奔跑,因为坡度太陡。巴勃罗只背着一支骑兵用的手提机枪,没有其他东西,紧紧赶上了他们俩。

你那一伙人呢?奥古斯丁嘴里发千,问巴勃罗。全死了。巴勃罗说。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奥古斯丁转过头来望着他。

我们现在有不少马啦,英国人。巴勃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好。罗伯特·乔丹说。他想,你这杀人成性的杂种。你碰上什么了?

什么都碰上了,巴勃罗说。他大口大口地嗤着气。比拉尔怎么样?

她失去了费尔南多和那两兄弟中的一个一埃拉迪奥。奥古斯丁说你呐?巴勃罗问。我失掉了安塞尔莫。

马很多了。巴勃罗说。连耿行李也够了,奥古斯丁咬咬嘴唇,望着罗伯待。乔丹,摇摇头。他们听到那坦克在被树林遮住的下面公路上又在向路面和桥扫射了。

罗伯特·乔丹把头猛的一甩。那是怎么回事?他对巴劫罗说。他不愿意望巴勃罗,或闻到他的气息,但他要听他的回答。

那辆坦克来了,我脱不开身。巴勃罗说。我们在下面那哨所的拐角上被挡住了去路。后来坦克回去补给什么了,我就来啦,你在拐角上开枪打谁?奥古斯丁单刀直入地问。巴勃罗望着他,露齿要笑,想想不行,结果没说什么。你把他们全枪杀了?奥古斯丁问。罗伯特·乔丹在想,你别开口。这不关你的事。你所指望的事,他们全干成了,而且述不止如此。这是帮派之争。别用道德观点来判断。对一个凶手,你能指望什么呢?你正在和一个凶手合作啊。你别开口。你本来就对他够了解的。这又不是新鲜事儿。可是这杂种多卑鄙,他想。这杂件多卑鄢、狠毒嗨。

他的胸脯由于爬了山而正在作痛,奔跑之后仿佛赛裂幵似的,这时他看到了前面树林里的马群。

说呀,奥古斯丁在说。你干吗不说你毙了他们,闭嘴,巴勃罗说。今天我大打了一场,干得不赖。问英国人好啦。

那么现在把我们带出去吧,罗伯特·乔丹说。因为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

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巴勃罗说只消有一点儿运气,我们就能脱险了。

他开始呼吸得较正常了。

你不打算杀我们中间的人吧。奥古斯丁说。因为我现在要杀你了。

闭嘴,巴勃罗说。我必须顾到你的利益和我们这一伙的利益。这是打仗啊。人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王八蛋,奥古斯丁说。你捞到了全部的好处。告诉我,你在下面碰上些什么了。罗伯特·乔丹对巴勃罗。

什么都碰上了。巴勃罗重复说。他还是气喘得胸脯象要袈开似的,但这时能从容地说话了,他脸上和头上在淌汗,肩膀和胸膛全湿透了。他小心翼翼地望着罗伯特·乔丹,想知进他是不是真的怀着善衆,接着他露齿笑笑。什么都碰上了。他又说。我们先占领了哨所。接着来了个庫托兵。接着又来了一个。接着是辆救护车。接着是辆卡车。接着是那辆坦克就在你炸桥之前。

坦克伤不了我们,可它封锁了公路,我们找法脱身。后来坦克开走了,我就来了。

那么你那伙人呢?奥古斯丁插嘴说,还在找碴儿。闭嘴,巴勃罗直瞪瞪地望着他,看他脸上的神气,好象一个不等出现不利情况就出色地完成战斗任务的人的神情。他们不是我们一伙的嘛。

这时他们看到系在树干上的那些马儿,阳光透过松树的枝丫投射在它们身上,它们甩着头,踢着脚,驱赶马蝎。罗伯特·乔丹看到了玛丽亚,接着就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她,自动步枪靠在身旁,枪口抵着他的肋骨,听玛丽亚在说,你啊,罗伯托。你啊是明,兔子。我的好兔子。我们现在走吧。你真的在我身边吗?对,对。真的。你啊!

他决没有想到,在打仗的时候能体会到有个女人在身边;也没想到你身体的任何部分竟能体会到这一点,并对它作出皮应;也没想到如果有个女人的话,她的乳房竟是小小的、圆圆的,隔着一层衬衣紧貼着你;也没想到它们,那对乳房,会理解他们俩是在战火中。可这是真的,他就想。好,很好。我原来不会相信这个的。他使劲抱了她一下,但并不对她看,就在她身上他从没拍过的地方拍了一下,说,上马。上马。跨上马鞍,漂亮的姑娘,他们解着马籩绳。罗伯特·乔丹已把自动步枪交还给奥古斯丁,把自己的手提机枪挎在背上,这时掏出衣袋里的手櫥弹,装进马褡子里。他拿一只空背包塞在另一只里,起缚在他的马鞍后面。接着比拉尔来了,她爬坡累得喘不过气来,话都说不出,只做着手势。

接着巴勃罗把他手里的三裉缚马脚的绳索塞在一只马裕子里,直起腰来说。怎么样,太太?她只是点点头,大家就都上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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