噜,我只不过问问会不会炸得这么远,我好在树干后面好好躲起来。吉普赛人说。

就这样躲着吧,比拉尔对他说。我们杀了多少人?我们干掉了五个,这里千掉了两个。你不见远远那头有一个?朝桥那边望。见到岗亭吗?瞧!见到吗?他指着。还有,巴勃罗在下面收拾那八个人。我替英国人守望过那个哨所。

比拉尔哼了一声,接着她大发雷霆,破口大骂,这个英国人怎么啦?跑到桥下面去他妈的干什么了?那么磨磨蹭蹭的!他在修桥还是炸桥啊?

她伸出脑袋,向鱒在下面石路标后面的安塞尔莫望去。嗨,老头子,她喊道。你的英国人在旃什么鬼名堂?耐心些,婆娘,安塞尔莫对上面大声说,轻而稳地握着电线。他就要干完啦。

他花了那么多时间,在玩什么把戏?这是细活。安塞尔莫大声说。这事很有学问。我搡他妈的学问,比拉尔对吉普赛人发火了。叫这个脏脸小子赶紧把桥炸了算啦。玛丽亚,她声如洪钟地向山上喊着。你的英国人一她对想象中乔丹在桥下的作为滔滔不绝地骂了一阵。

你静静,婆娘。安塞尔莫在公路那边大声说,他干的活可不简单。他就要完事啦。

真是活见鬼,比拉尔怒气冲冲地说。要紧的是快正在这时,大家都听到巴勃罗已拿下的哨所那边公路上晌起了枪声。比拉尔停止了谩骂,倾听着。哟,她说,啊哟哟。真来啦。

罗伯特·乔丹一手把漆包线卷递上桥面,随后从下面爬上来,他也听到了枪声。他双膝抵在铁桥边,两手撑在桥面上,听到下面拐弯处响起了机枪声。这和巴勃罗的自动步枪的声音不一样。他站起来,探出身去,把漆包线卷绕过桥架,开始侧着身子沿桥倒退着走,一边放线。

他听到枪声,边走边觉得这声音直穿心窝,仿佛就在自已的横膈膜上回响宥。他走着走着,枪声越来越近了,他回头望望公路拐弯的地方,但是仍然看不到任何汽车、坦克或人。他朝桥头走了一半路,仍然不见动静。他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电线放得很顺利,没有被什么东西缠住,但路上仍然不见动静。他把拉着电线的手伸出桥外,不让它勾住桥架,爬者绕过岗亭的后面,仍然不见动静。他走上了公路,但对面公路上仍然不见动静。接着他迅速地顺着公路外侧山洪冲成的小沟倒退着走,就象棒球外野手倒退着接飞远的髙球一样。他始终绷紧着电线,这时差不多到了安塞尔莫躲着的石路标对面,但桥对面仍然不见动静。

他接着听到公路上段开来一辆卡车,他回头看到它刚开上桥头那长长的坡路。他把电线在手腕上挽了一颶,对安塞尔莫大喝一声,炸桥他站稳脚跟,身体使劲往后仰,猛拉绕在手腕上的绷紧的电线,这时,后面传来卡车的声音,前面是躺着那死哨兵的公路、长桥和对岸那段仍旧空荡荡的公路。接着轰隆响,桥的中段骞地飞入空中,犹如浪花飞溅。他感到爆炸的气浪扑面而来,就一头扑倒在布满鹅卵石的小沟里,双手紧紧护着头。他的脸紧貼在鹅卵石地上,炸飞的桥落下来,落在原来的地方,一片带着熟悉的辛辣气味的黄色烟雾向他滚滚而来,钢铁碎片开始象雨点般落下来。

钢铁碎片落定之后,他还活着,他抬头望对面的桥。桥的中段已炸掉了。桥面上散布着边缘参差不齐的钢铁碎片,新炸裂的断口亮闪闪的,公路上也遍地都是。那辆卡车停在离桥一百码左右的地方。司机和同车的两个人正向一个涵洞奔去。

费尔南多仍然背靠山坡躺着,他还在呼吸。他的两臂直挺挺地垂在两侧,两手松幵。

安塞尔莫脸向下,伏在白色的石路标后面。他的左铸曲在脑袋下面,右臂向前直伸。他右手腕上仍然挽着那围电线。罗伯特·乔丹站起身来,跨过公路,跪在他身旁,看到他确实已经死了。他没有闻过尸体来看什么地方被铁片击中了。他死了,没法可想了。

罗伯特·乔丹想。他死了,个子显得真小明。他个子显得很小,头发灰白,罗伯特·乔丹不禁想:他个子真是这么小,我就弄不明白他怎么扛得动那么大的背包。他接着看到安塞尔莫灰色紧身牧人裤里的大腿和小腿肚的轮廓,绳底鞋的破鞋底。他拾起安塞尔莫的卡宾枪和那两只实际上巳空无一物的背包,又走过去拾起费尔南多身旁的步枪。他一脚踢开略面上一块钢铁碎片。接着他把两支步枪挎在肩上,握住了枪筒登上山坡,进入树林。他没有回头看,甚至也没有向桥对面的公路望望。他们还在桥下拐弯处打枪,但他这时一点也不理会了。

梯恩梯炸药的烟雾使他咳起嗽来,他还觉得身子内外都麻木了。

他把一支步枪放在伏在一棵树后面的比拉尔身边。她望了望,看到这一来她又有三支步枪了。

你这儿太髙,他说。你看不到公賂那头有一辆卡车。他们以为是飞机炸的。你不如躲得低一点。我跟奥古斯丁下去掩护巴勃罗。

老头子呢?她盯着他的脸问。

死了,他又剧烈地咳起来,朝地上吐口水,桥巳经炸掉了,英国人,比拉尔望着他。别忘掉这一个。

我什么都没忘掉。他说。你的嗓子不小,他对比拉尔说。我听到你刚才在吼。大声对上面的玛丽亚说吧,我很好。我们在锯木厂牺牲了两个。比拉尔说,想使他明白过来。我看到了。罗伯特·乔丹说。你干了蠢事吗?去你妈的,英国人,比拉尔说。费尔南多和埃拉迪奥都是好汉舸。

你为什么不上去看那些马儿?罗伯特·乔丹说。我在这儿掩护比你强。

你要去掩护巴勃罗嘛。巴勃罗见鬼去吧。让他用大粪去掩护自己吧。不,英国人。他回心转意了。他在下面打得很猛。你没听见吗?他现在正在打,打坏家伙。你没听见吗?

我掩护他。可你们全是混账。你和巴勃罗全是。英国人,比拉尔说。你平静些。在炸桥的事上,我一直比谁都更支持你。巴勃罗千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他回来了。如果我有引爆器的话,老头子是不会死的。我本来可以在这儿引爆。

老是如果,如果一比拉尔说。

当他在卧倒的地方抬起头,看到安塞尔莫死了的时候,他心里充满了随着炸桥之后的松弛而来的愤怒、空虚和憎恨,这时这些感情仍然贯串着他全身。他心里还有一股失望情绪,这是从悲痛心情而来的,军人们为了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当军人,往往把这分悲痛转变成为憎恨。如今大功告成了,他感到寂寞、孤单而消沉,他憎恨他所见到的每个人。

却果当初不下雪的话一比拉尔说。这时,他不是突然地象肉体上的解脱那样,比如说,如果这个女人用臂膀搂着他》,而是慢慢地从头脑里接受这个现实,并让憎恨发泄出来。是啊,这场雪。就是雪闯下的祸。雪,就是雪使别人遭了殃。你曾一度看到它象以往那样地伤害人,你曾一度把自已置之度外,在战争中总是不得不把自己置之度外。在战争中不可能有自己,在战争中只能把自己遗忘。这时,在这种忘我之中,他听到比拉尔说。聋子——什么?他说。

说得对,罗伯特·乔丹说。他对她露齿一笑,一个失常、生硬、脸部肌肉绷紧的笑容。别提它啦。我错了。对不起,大娘。我们大家来好好地一起干吧。你说得好,桥炸掉了。不错。你得设身处地替他们想想。那我现在到奥古斯丁那儿去。叫吉普赛人守在远远的下坡,好让他看得清公路上段的动静。把这几支枪给普里米蒂伏,你拿这支机抢,我来教你。

机枪你自己留着吧,比拉尔说。我们随时会离幵这里的,巴勃罗现在该来了,我们就要撤离了。

拉斐尔,罗伯特·乔丹说,跟我一起到这儿来。这儿,好,你看到从涵洞里出来的人吗?那边,在卡车的上方。朝卡车雎来的人,看到暍?给我打掉一个坐下。别着慌。

吉普赛人仔细瞄准,打了枪,当他猛的拉因枪栓,排出掸壳时,罗伯特·乔丹说,髙了。你打中了上面的岩石。见到飞起的碎石呜?要低些,低两英尺。现在仔细瞄准了。他们在跑。好。继续射击。

打中一个了。吉普赛人说。那人倒在涵洞和卡车之间的半路上。另外两个没有停下来把他拉起来。他们向涵洞奔去,钻了进去。

别朝人打枪。罗伯特·乔丹说。朝卡车前轮胎上部打。这样,即使打不中,也会打在引擎上。好。他用望远镜望着。打得低一点儿。好。你的枪法很准。棒极啦!棒极啦!给我打散热器的上部——只要在散热器上,哪儿都行,你是第一流的枪手。瞧,别让谁通过那儿。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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