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飞奔,一边听到奥古斯丁在叫喊。干得好,英国人。干得好明他想,干得好,亏你说的,干得好!正在这时,他听到安塞尔莫在桥的那一端开了一枪,枪声在钢梁之间回响。他趙过躺在地上的哨兵,晃着背包奔上了桥。

老头儿一手提着卡宾枪,向他跑来。平安无事。他喊着。没出差错,我不得不找补一枪,让他死绝。

罗伯特·乔丹跪在桥中央,打开背包,取出他的东西。他看到眼泪从安塞尔莫脸颊上挂到花白的胡子茬上,直朝下淌。

我也杀了一个。他对安塞尔莫说。我也杀了一个。朝匍匐在桥这头公路上的哨兵甩了一下头。

是啊,老弟,是啊,安塞尔莫说。我们非杀他们不可,所以就杀了。

罗伯特·乔丹爬到桥面下的梁拄之间。他握住的钢梁上有露水,又冷又湿。他小心翼翼地爬着,感到阳光照在背上,他在一根桥桁上站稳了,听到下面哗哗的流水声,听到枪声,听到公路上段的哨所那边枪声大作。桥下很阴凉,但这时他汗流浃背。他一条臂上挽着一圈铜丝,手腕上绕着的一拫皮带上挂着一把钳子。

把炸药包一个个往下递给我,老头子。他向上面的安塞尔莫喊道。老头儿在桥边探出半个身子,把长方形的炸药包递下来,罗伯特·乔丹伸手接住,用力塞在桥梁下他要放的地方,一包包紧紧排好,用锎铨扎住。楔子,老头子,给我楔子。他把一只只楔子轻轻敲紧,使炸药包牢固地嵌在钢梁之间,闻到了新削的木楔的新鲜木头香。

他忙着安放炸药,塞紧,加楔,用铜丝绑牢,一心只想着炸桥,迅速而熟练地干着,仿佛在做外科手术,这时听到下段公路上响起了一阵连续不停的枪声。接着是一枚手描弹的爆炸声。接着又是一枚,在流水声中轰的一响。然后那个方向寂静无声了。妈的。他想。不知道他们挨到了什么打击。公路上段的哨所那边仍有枪声。枪声真他妈太多了。他把两枚手摘弹并排放在扎紧的炸药包顶上,把铜丝绕住手梅弹上的凹纹,这样它们可以被绑得结结实实,最后用钳子把锎丝拧紧。他摸摸所有的炸药包,为了更牢固起见,在手榴弹上面轻轻敲进一个木楔,使整个炸药包抵紧在钢梁上。

现在到另一边去,老头子。他向桥面上的安塞尔莫喊道,穿过桥架爬到桥的另一边,心想,好象人猿泰山在钢材林里啦。他接着从挢下的阴影里探出头来仰望,下面是滚滚淹水,他伸手去接从上面递给他的炸药包,看到了安塞尔莫的脸。他想,多善良的脸明。现在不在哭。这样才好呢。桥一迈已安放好了。现在把这一边搞好就完事了。这能把桥炸得稀巴烂。得了。别激动。干吧。干得干净利落,就象那边一样。别毛手毛脚。慢慢儿来。别勉强地干得太快。现在你不会失畋了。现在谁也阻挡不了你把桥的一边炸掉啦。你干得正如你应该干的那样。这是个阴凉的地方。天啊,阴凉得象个酒窖,而且没有脏东西。石桥下面往往都是脏东西。这是一座理想的桥,一座刮刮叫的理想的桥。处境危险的倒是在桥面上的老头子。别勉强地干得太快。但愿公路上段的射击就结束。给我些楔子,老头子,那些射击可不妙。比拉尔在那儿碰到麻烦了。哨所里肯定有些人当时在外面。在后面,或者在锯木厂后面。他们仍在射击。那就意味着锯木厂里有人。那些该死的锯末。一大堆一大堆的锯末。锯末干后压得很实,躲在后面打枪是个好掩护。他们一定还有好几个人。巴勃罗在下面公路那边一无动静。我不知道第二回突然打枪是怎么回事。准是开来了一辆汽车或摩托车。上帝保佑,开来的别是装甲车或坦克明。继续千吧。尽快放好炸药,插紧木楔,好好绑紧。你索索发抖,象个该死的女人。你到底怎么啦?你想仓伲了事。我敢打赌,在公路上段的那女人不在发抖,那个比拉尔。也许她也在发抖。从枪声听来,她碰到的麻烦可不少。如果受不了,她也会发抖,就象他妈的任何人一样。

他从挢下探身到阳光里,伸手去接安塞尔莫递给他的东西,他的头离下面的淹水声远了一点,这时公路上段的枪声突然增多,接着又是手棺弹的爆炸声。更多的手榴弹爆炸声。这样看来,他们在袭击锯木厂。

他想,幸亏我的炸药是成块的,不是条状的。那又怎么样?只不过整齐些罢了。然而满满一帆布袋的冻状炸药作用要更快些。两袋。不,一袋就够了。但愿我们有雷管和那旧的引爆器就好了。那婊子养的把我的引爆器扔到河里去了。那只旧龛子曾到过多少地方啊。他就扔在这条诃里。巴勃罗这杂种。他刚才在下边狠狠地打敌人呢。把那东面再给我一些,老头子。

老头子干得很不错,他在上面的处境可不妙。他不乐意杀那个哨兵。我也不乐意,但我当时没有考虑。现在也不考虑。你不得不那样干。安塞尔莫把那哨兵打残了。我知道被打残的人的情形。我想用自动武器杀人要轻松些。我是指对开枪的人来说,那可不一样。一扣扳机就行了,人是枪杀的,不是你杀的。把这个问题留到别的时候去想吧。你和你的脑袋啊。你有一颗不错的会思想的脑袋,老乔丹啊。冲啊,乔丹,冲啊。以前打橄榄球,你抱着球飞奔的时候,他们老是这么喊。你知道喝,那条该死的约旦河实际上并不比下面那条小河大多少。你指的是约旦河起源的地方。任何事物的起源都是这样的。在这儿桥下面有块小地方。这是远离家乡的家。得了,乔丹,振作起来吧,这是严肃的事儿,乔丹。你难道不明白?严肃的。可实际上总是欠严肃。瞧瞧河对面。干吗呀?现在无论她怎么样,我都行。缅因州完了,国家也就完了。约旦河完了,该死的以色列人也就完了。我指的是桥啊。那么乔丹完了,该死的桥也就完了,其实应该倒过来说,把那东西再给我一些,安塞尔莫老伙计,他说。老头儿点点头。差不多摘好了,罗伯特·乔丹说。老头儿又点点头。

他在桥下面快扎好手榴弹的时候,不再听到公路上段的枪声了,他干着,干着,忽然只听到小河的流水声了。他低头看到下面的河水流过漂石,激起白色湍流,然后泻入一泓淸水,水底布满着小石。他刚才掉落的一个木楔在流水中打转。他看着看着,只见一条鳟鱼浮上水面,在追赶一只虫子,在靠近木楔打转的地方游了一圈。当他用钳子纹紧扎住那两枚手榴弹的锎丝时,他从铁桥钢梁之间看到那绿茵茵的山坡上的阳光。他想,三夫之前那里还是褐色的呢。

他从桥下阴凉的暗处探身到明亮的阳光中,冲着伸出头来的安塞尔莫叫道,把那一大扎漆包线给我。老头儿把它递了下来。

看上帝面上,眼前千万不能弄乱这卷漆包线。要用它来拉响手榴弹。但愿你能把它穿进去。罗伯特·乔丹摸着手榴弹上卡住能使弹簧杆反弹出来的拉环的开尾销,这时他想,但是,有了你正在用的那段长铜丝,就行了。他仔细看看,側绑着的那两颗手榴弹边留有足够的空隙,在拉出开尾销时弹簧杆能弹起来,绑手榴弹的锎丝是从弹簧杆下面绕过去的、接着他把漆包线的一端系在外侧那个手榴弹的拉环上,再拿一段钢丝,一端系在另一穎手榴弹的拉环上,另一端系在这漆包线上,从大卷上放出一段漆包线,把这大卷绕过一根钢桥桁,朝上递给安塞尔莫,说,小心拿着他爬上桥面,从老头儿手里接过漆包线卷,身子探出在桥的一边,一面放线,一面尽快倒退着走向那哨兵倒毙的地方。

把背包拿过来,他倒退走着,对安塞尔其大声说。他一路上俯身拾起手提机枪,重新挎在肩上。

这时他抬头不再注视着放线,远远见到有几个人从高处的哨所那儿在公路上往回走。

他看到他们一起四个,接着不得不注意漆包线,免得被桥边上的钢架勾住。诶拉迪奥没有跟他们一起回来。

罗伯特·乔丹放线走过桥头,在最后一根桥柱上绕了一睡,就在公路上径直奔到一块石路标边停下来。他剪断漆包线,递给安塞尔莫。

拿住了,老头子,他说。现在跟我回到桥上去,边走边把这线带上桥。不。还是我来吧。

一到桥上,他把电线从桥柱上绕回来,这样,它就一直沿着桥边直通到手榴弹的环上,没有任何勾挂,他把电线的这一端递给安塞尔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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