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离幵了队伍、站到回廊阴影里的农民厌恶地望着他们说他们该喊醉酒万岁才对。他们只信这个。

他们连这点也不信吧,另一个农民说。这些人啥也不懂,啥也不信。

正在这时,有个醉汉站起来,紧握拳头,举起双铸,大叫,政府万岁!自由万岁!我操你奶奶的共和国。

另一个仍旧仰躺着的醉汉抓住了那个大喊万岁的醉汉的脚踝,翻了一个身,这一来那个喊叫着的家伙也跌倒了。他们俩一起打了一个滾,接着又坐起来,那个拖人跌倒的醉汉用手臂搂着那大叫的人的脖子,把酒瓶塞给他,一边吻他围在脖上的红黑两色的领巾。他们俩一起喝酒。

正是那时,队伍里响起一声狂吼,我在回廊里抬头一望,看不见走出来的是谁,因为镇公所门口挤满了人,那人的脑袋被别被拿着猎枪的巴勃罗和四指头,推了出来,但看不见究竟是谁,我就朝拥在大门口的那两排人走去,想看看清楚。

那时挤得很厉害,法西斯分子俱乐部里的桌椅全翻了身,只有一张桌子没有翻倒,上面躺着一个醉汉,他的脑袋垂在桌边,咧开了嘴;我就拖了一把椅子,靠在柱子边,跨到椅子上,这才能从人群的头顶上望过去。

被巴勃罗和四指头淮出来的人是堂·安纳斯塔西奥·里瓦斯,他确是个法西斯分子,是城里最胖的胖子。他收买粮食,是好几家保险公司的掮客,还放高利贷。我站在椅子上,看见他走下石阶,向那两排人走去,脖子上的肥肉鼓起在衬衫硬领后面,秃顶在阳光下闪亮,可是他到底没有走进队伍中去,因为那时不是几个人,而是大家一齐喊起来了。那是一种难听的喊声,是那两排醉汉同时狂吼的声音;大家向他身上扑去,队伍散开了;我只看到堂·安纳斯塔西奥两手抱住脑袋,扑倒在地。那时没法看到他了,因为大家压在他身上了。等他们从堂,安纳斯塔西奥身上爬起来,他已经完蛋了,脑袋在回廊里铺着的石板地上被硒碎了,队伍已乱了套,成了一群暴民。

咱们到里面去。他们开始大喊。到里面去收拾他们,这家伙重得拖不动,有一个人踢踢俯躺在那儿的堂安纳斯塔西奥的尸体。让他待在那儿吧。

咱们干吗花力气把这口肥猪拖到峭壁边去呀?随他待在那儿吧。咱们现在进去干掉里面的家伙,有一个人喊道。咱们进去。

干吗整天在太阳底下傻等?另一个狂叫。来呀!咱们走。

这群暴民在挤进回廊。他们呼喊、挤撞,发出的声音就象野兽的吼叫;他们一齐喊着。开门!开门!开门!因为队伍散幵的时候,看守们把镇公所的门都关上了。

我站在椅子上,隔着装有铁栅的窗子,望得见镇公所的大厅,只见里面的情形和刚才一样。神父站着,剩下的那些人在他前面围成一个半圆形跪着,每人都在祷告。巴勃罗坐在镇长座椅前的大桌子上,背上挎着猎枪,两腿垂在桌边,他正在卷一支烟。四指头坐在镇长的座椅里,两脚搁在桌上,正在抽烟。看守他们的人个个拿着枪,坐在镇公所大厅的几把椅子里。大门钥匙放在巴勃罗近身的桌子上。

暴民象喝欧似的一声声地喊道。开门!开门!开门!可是巴勃罗坐在那里,只当没听到。他对神父说了几句话,可是那伙人闹得太凶,我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那神父象刚才一样,不答理他,仍旧在祷告。狠多人在我后面推,我也和他们一样,端起椅子朝前面推,把椅子移近墙边。我站在椅子上,脸紧貼着窗上的铁栅,手抓住铁条。有人也睬上了我的椅子,两条手臂围着我肩膀,抓住了外面两根铁条。椅子要塌啦。我对他说。那有什么关系?他说。看他们,看他们祷告?他嘴里呼出的气,喷在我脖子上,带着那伙暴民的气味,就象石板地上的呕吐物的酸臭和喝醉的人的酒气,接着他把脑袋越过我的肩膀,把嘴凑在铁窗的空档里,大喊,开门!开门!我当时的感觉就象那伙暴民都压在我背上,就象在恶梦中魔鬼压在背上一样。

那伙人这时使劲顶在门上,前面的人几乎被后面的人挤扁了;广场上有个大个儿醉汉,身穿黑罩衣,脖子上围条红黑两色的领巾,他跑来朝推推搡搡的人身上猛撞,倒在他们身上,然后站起身往后倒退几步,又向前猛冲,撞在那些推推搡搡的人的背上,大喊老子万岁!无政府万岁。

我正望着的时候,这个醉汉转身离幵那伙人,走过去坐在地上端着瓶子暍酒,他往下坐的时候,看到堂、安纳斯塔西奥仍然脸貼着石板合扑在地上,身体已被踩得一塌糊涂了。这醉汉就站起来走到堂,安纳斯塔西奥身边,弯下腰,拿瓶里的酒倒在堂安纳斯塔西奥头上和衣服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擦了几根火柴,想点火烧堂,安纳斯塔西輿。不过这时风吹得紧,把火柴吹灭了;不一会,这醉大汉在堂·安纳斯塔西輿身边坐下来,摇摇头,凑着瓶芋喝酒,不时探过身去,拍拍堂。安纳斯塔西奥尸体的肩膀。

这时候,那伙暴民一直在大叫开门,跟我一起站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抓紧了窗铁栅大叫开门,喊声在我耳朵旁晨得我啥也听不到,他嘴里呼出的臭气喷在我脸上。我转过脸,不去看那个想焚烧堂麵安纳斯塔西奥的醉汉,再望着镇公所的大厅。里面的情景仍然和刚才一样,他们仍旧和先前那样在祷告,全跪在地上,敞开着衬衫,有的耷拉着脑袋,有的抬起了头,望着神父和他手里的十字架,神父祷告得义快又使劲,从他们头顶上望过去。他们身后是巴勃罗,他这时已点上了烟卷,坐在桌上,晃着两腿,挎着猜枪,手里在摆弄那把钥匙。

我看到巴勃罗从桌上俯下身体,又对神父说话。可是人声嘈杂,没法听清他说些什么。神父仍旧继续祷告,不答埋巴勃罗。接着,围成半圓形在祷告的人里面有个家伙站起来了,我看他想走出去,那是堂何塞卡斯特罗,人们都叫他堂·佩贝。他是个死硬的法西斯分子,马贩子,这时他站起身来,显得很矮小,胡子拉碴的,样子倒还干净,身穿一件睡衣,下摆塞在灰条纹的裤子里。他吻了十字架,神父为他祝福;他站直身体望着巴勃罗,还向大门那边摆摆头。

巴勃罗摇摇头,继渎抽烟,我能看到堂、佩贝跟巴勃罗说话,可是听不出说些啥。巴勃罗不答理,他不过又摇摇头,并且对大门那边点头示愈。

我接着看到堂,佩贝端详着大门,才明白他先前没有注意到大门已锁上。巴勃罗给他看看钥匙,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回去又跪在地上。我看到,神父扭头望望巴勃罗,而巴勃罗对他咧嘴笑笑,给他看看钥匙,神父好象这才知道门锁上了,看样子似乎想摇摇头,不过结果却又低下头去祷告了,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不知道门上了锁,看来他们一心在祷告,只想自己的事,这时他们当然弄清楚了,还知道外面在大叫大嚷的原因,于是他们准知道瑰在情况都变了。不过他们的神色还和原来一样。

这时候的叫嚷声大得叫人什么也听不到,跟我一起站在椅子上的那个醉汉两手摇着窗铁橱吼叫,开门!开门!嗓子都叫得嘶哑了。

我看到巴勃罗又跟神父说话,神父不答理,接着我看到巴勃罗取下肩上的猎枪,用枪戳戳神父的肩膀。神父没理睬他,我看到巴勃罗摇摇头。接着他扭回头去对四指头说话,四指头对那些看守说了几句,于是他们都站起来走到房间另一头,提枪站在那里。

我看到巴勃罗吩咐了四指头几句话,他就掀拥了两张桌子和几条长凳,看守们提着猎枪站在桌発背后。他们在房闾的那一角搭成一道屏障。巴勃罗探过身去,又用猎枪戳戳神父的肩膀,神父一点不理睬他;不过我看到,别人都在专心一意地祷告,堂·佩贝却望着巴勃罗。巴勃罗摇摇头,看到堂、佩贝在望自己,就对堂、佩贝摇摇头,举起手来,让他看看手里的钥匙。堂·佩臾会意,就垂下头去,开始飞快地祷告。

巴勃罗两腿一晃,从桌上跳下来,绕过桌子,走向长会议桌后面讲台上那把镇长的大座椅。他坐在椅子上,卷了一支烟,一直盯着那些和神父一起祷告的法西斯分子。你根本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他面前桌上放着那把钥匙。那是一把一英尺多长的大铁钥匙。巴勃罗接着对看守们喊了几句话,我没听出来,只见一个看守朝大门走去。我看出大家祷告得越来越快,我知道他们现在全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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