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埃文斯,”南边来的那人说。“在这儿简直是白白浪费时间。”
“记住我的话,千万不能开枪,”约翰先生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
“听见啦,”南边来的那人说。
两个人穿过店堂,出了店门,牵过牲口套上轻便马车,驱车走了。约翰先生眼送他们直向大路的那头驰去。赶车的是埃文斯,南边来的那人在跟他说什么话。
“怎么叫亨利·杰·波特呢,”约翰先生心想。“我只记得他的名字叫‘摆八字脚的’什么。他的脚大,靴子都得定做。大家都叫他八字脚。后来又变成了‘摆八字脚的’。内斯特家的那个小伙子被枪杀了,在现场附近的泉水旁边据说是他找到了足迹,这才害得汤姆挨了绞。‘摆八字脚的’。‘摆八字脚的’什么呢?也许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姓什么。可也总不见得叫‘摆八字脚的’八字脚吧。会不会叫‘摆八字脚的’波特呢?不,肯定不叫波特。”
“对不起,我不能收你这些篮子,塔贝肖太太,”他说。“你送来太晚了,现在已经不是时令了,这又不能留到明年再卖。不过你要是能拿到旅馆里去耐着性子兜卖给游客,脱手是没有问题的。”
“你就买下来再拿到旅馆里去卖吧,”塔贝肖太太出了个点子。
“不。你直接兜卖给他们好销些,”约翰先生对她说。“你长得讨人喜欢。”
“那可都是陈年老帐了,”塔贝肖太太说。
“苏珊,我有话要跟你说,”约翰先生说。
一到后屋,他就说:“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早告诉你了吗?他们来抓尼基,想等他一回家就好把他逮住。他的小妹妹去报了信,尼基知道家里有埋伏,就趁他们醉得呼呼大睡的时候,拿了些吃的东西悄悄溜走了。他带去的东西吃两个星期是不成问题的,枪他也带上了,小妹也跟他一起去了。”
“小妹为什么要去?”
“我也不知道,约翰先生。我看她大概是想照应照应哥哥,一方面也可以看着点儿,不让他干出什么坏事来。尼基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你的老家就在埃文斯家附近。依你看尼克常去哪儿他心里有没有底?”
“能打听的他都打听到了。至于他心里有没有底,我就不知道了。”
“你看他们兄妹俩到哪儿去了呢?”
“这我就没法儿知道了,约翰先生。尼基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跟埃文斯一起的那个家伙可不是个东西。那可是个十足的坏蛋。”
“这人不怎么精明嘛。”
“别看他样子不怎么样,其实这人可精了。他是酒喝多了,才那么蔫不唧的。可其实这人才精哩,而且心坏。我以前是了解他的。”
“你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没什么事,苏珊。有什么情况快来告诉我。”
“约翰先生,等我把货款结好了,请你复核一下。”
“你怎么回家呢?”
“我可以搭船到亨利家的码头,再从东家屋里划一条小船出来,到码头上把东西接回去。约翰先生,他们打算拿尼基怎么样啊?”
“我也正为这事担心呢。”
“听他们说,好像打算把他送教养院什么的。”
“他要是没打死那头鹿就好了。”
“他自己也后悔了。他告诉我他刚刚在书里看到,说是打野兽只要枪开得准,子弹可以只擦伤点皮,而伤不了命。可以只打昏过去,而伤不了命,所以尼基就很想试试。他说他明知道这是干傻事,可是很想试试。于是他就打了那头鹿,结果把鹿的脖子都打断了。他觉得难过极了。什么只擦伤不打死,他觉得这种事他根本就不应该去试。”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把鹿肉挂在原先的水上冷藏所里,后来一定是让埃文斯给发现了。反正是让人给拿走了。”
“又有谁会去报告埃文斯呢?”
“我想问题就出在埃文斯的那个儿子身上。这小子老是盯尼克的梢。他跟在背后你却看不见他。很可能连尼克打死那头鹿他都看见了。这小子可不是个东西,约翰先生。不过他盯梢的本领真是没得说的。说不定这会儿他就在这屋里躲着呢。”
“那不可能,”约翰先生说。“不过躲在屋子外边偷听倒是有可能的。”
“我看他准是追赶尼克去了,”那女佣人说。
“你听见他们在你东家屋里谈起过他吗?”
“一句话都没有提起过他,”苏珊说。
“埃文斯肯定把他留在家里干活儿。我看对这小子我们倒暂且不必放在心上,就有什么事也得等那两个家伙回到埃文斯家里才会有动静。”
“我今天下午划船过湖回家一趟,派个娃娃去探听一下埃文斯家里有没有雇人来干活。有人的话,就表示他让那小子出外去了。”
“那两个家伙年纪大了,干跟踪的事是不行了。”
“可那小子厉害得很呢,约翰先生,他对尼基的情况了解得太清楚了,尼基常去哪儿他都有数。他会找到了兄妹俩,再带大人去抓他们。”
“来,到邮局里面去谈,”约翰先生说。
来到了那许多插信格子、专用信箱、大张大张摆得井井有序的原封邮票,以及挂号登记簿、盖销邮戳、印台等等的后面,领邮件的窗口一关,苏珊又感受到了当初在铺子里帮工时坐进邮局的那份自豪。一到里边约翰先生就说:“依你看他们到哪儿去了,苏珊?”
“这我就没法儿知道了,真的。我看不会走得太远的,要不他就不会带小妹去。而且那一定是个极好的去处,要不他也不会带小妹去。钓鲑鱼给旅馆做菜的事他们也知道了,约翰先生。”
“也是让那小子知道的?”
“就是。”
“埃文斯家那小子,我们恐怕得想个对付他的办法。”
“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小妹要跟着她哥哥去,我相信也一定就是为了这个缘故。免得尼基把他杀了。”
“你想想办法,我们可不能断了他们的消息啊。”
“好的。可你也得想想办法呀,约翰先生。亚当斯太太已经完全垮了。她偏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喏,这儿有封信,你拿去吧。”
“你投在邮筒里,”约翰先生说。“这是向邮局交寄的。”
“昨儿晚上看他们俩睡着了,我真想杀了他们。”
“那可不行,”约翰先生对她说。“这话可千万说不得,这种念头也千万岂不得。”
“你难道就从来不曾有过恨不得想要杀谁的想头,约翰先生?”
“也有过。不过这种想法是要不得的,也是行不通的。”
“我爸爸就杀过一个人。”
“这对他有害无益。”
“他实在忍不住了。”
“得学会沉住气,”约翰先生说。“你该走了,苏珊。”
“我今儿晚上或者明天早上再来看你,”苏珊说。“我要是还能在这儿工作该有多好啊,约翰先生。”
“我也巴不得你能在这儿工作,苏珊。可是帕卡德太太却不是这样想的。”
“我明白,”苏珊说。“天下的事都是这样的。”
尼克兄妹躺在嫩草铺成的地铺上,上面有个斜斜的棚顶,是兄妹俩一同搭起来的。地点就在青松林的边上,前面隔着山坡是杉林沼泽地,沼泽地外就是远处的青山了。
“要是你觉得这还不够舒服的话,小妹,那青松树上的软树脂我们还可以再剥些下来垫在下面。今儿晚上很累了,就这么将就过一宵吧。明天再好好拾掇一下,总要弄到称心为止。”
“已经够惬意的了,”妹妹说。“手一摊脚一伸,还能怎么惬意呢,尼基。”
“这个地方过夜相当不错,”尼基说。“而且一点也不显眼。我们的火堆得尽量烧小些。”
“这里烧个火堆对面山上也看得见吗?”
“可能看得见,”尼克说。“夜里火光惹眼,老远以外都看得见。不过我可以张条毯子把火光挡住。这样就不会让人看见了。”
“尼基,要是我们背后没有追兵,到这儿来只是为了好玩,那该有多好啊。”
“别过早抱这样的幻想,”尼克说。“我们这还不过是开了个头呢。再说,只是为了好玩的话,我们也不会到这儿来了。”
“真对不起,尼基。”
“这也没什么,”尼克对她说。“我说,小妹,我到下面去钓几条鲑鱼来做晚饭吃。”
“我一块儿去好吗?”
“别。你还是留在这儿歇息。劳累了这一天,也难为你了。你就看会儿书,要不就安安静静歇会儿。”
“那乱木地可是够呛的,是不是?我看那才真叫不好对付呢。我干得还可以吧?”
“你干得很了不起,搭棚建营地你也确实有一手。不过现在你还是得好好休息休息。”
“我们这个营地起了名字没有?”
“就叫一号营地吧,”尼克说。
他顺坡而下,向小溪走去,快到溪边时,便站下来砍了一根四英尺来长的柳枝,把枝条修得光光的,皮却并不削去。这里就望得见那清澈而湍急的溪流。小溪不宽,却很深,岸边长满了青苔,由此往前,一直流到沼泽地里。清湛湛的溪水淌得飞快,急处可见一朵朵水花涌起在水面。尼克并没有走到岸边,因为他知道岸边的地下也是水流,他可不想踩上去惊了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