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因为我到了这样的森林里,觉得自己心里就只想信奉上帝。”
“所以大教堂都造得有这样的气氛。”
“你从来没见过大教堂吧?”
“没见过。不过在书里看到过描写,想象得出来。这座森林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座大教堂。”
“你看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到欧洲去看看大教堂?”
“当然行啦。不过我首先得摆脱眼前的麻烦,还得学会挣俩钱儿。”
“你看你写文章能挣得了钱吗?”
“只要我写得出色。”
“你要是能写些比较轻快的作品,是不是倒就有可能会获得成功呢?这不是我的意见,妈妈说你写的东西总是太忧伤。”
“是《圣诞老人》杂志嫌我写的东西太忧伤,”尼克说。
“他们话是没这么说,可就是不喜欢我的作品。”
“可《圣诞老人》是我们最喜爱的杂志啊。”
“我知道,”尼克说。“可他们就已经嫌我太忧伤了。其实我还根本不好算个大人呢。”
“怎么才算个大人呢?结了婚就算个大人了?”
“不这么算。反正,还不是个大人的话,要送便只能送教养院。成了个大人,送监狱就够格了。”
“这么说幸亏你还不算个大人。”
“他们哪儿也别想送我去,”尼克说。“尽管我的作品写得忧伤,我们可别再尽说忧伤的话了。”
“我可没说你的作品写得忧伤啊。”
“我知道。可人家都这么说呀。”
“我们得快活点儿才好,尼基,”妹妹说。“到了这起森林里,我们都变得没有一点笑脸了。”
“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出森林了,”尼克对她说。“那时你就可以看到我们要去落脚的地方了。你饿了吗,小妹?”
“有点饿了。”
“肯定饿透了,”尼克说。“我们吃两个苹果吧。”
走下一座坡面长长的小山,他们看到前面的树干之间出现了阳光。到了森林的边缘,见四下都长起了白珠树以及一些蔓虎刺,地上已是一派草木茂盛了。从树干之间望去,看到有一片开阔的草地,顺着坡势一直伸展到水边的那一行白桦树下。过了草地和那一行白桦树,再往下是绿得黑黝黝的一片杉林沼泽地,沼泽地外的远方是一带黛色的山峦。沼泽地和山峦之间伸进来一弯湖水。不过他们在这儿是看不见的。只是觉得中间间隔很大,这伸进来的一弯湖水准在那儿。
“这是泉水,”尼克指给妹妹看。“这垒起的石头就是我以前露宿的地方。”
“尼基呀,这儿真是太美了,太美了,”妹妹说。“还能望到湖,是吗?”
“是有个地方能望到湖。不过作住处还是这儿好。我去捡些柴枝,一起来做早饭。”
“这几块耐火石可是好长久以前的东西了。”
“这儿住人本来就是好长久以前的事了,”尼克说。“这几块耐火石还是印第安人的呢。”
“森林里一没有小径,二不见树上有白楂指路,你怎么①会把路认得那么准呢?”
①森林中行路,常相隔一定距离在树上削去一块树皮,露出白楂,作为指路标志。
“你不看见三道山梁上都竖有指路杆吗?”
“没看见呀。”
“以后我指给你看。”
“是你竖在那儿的吗?”
“不。是早就有了的。”
“那你为什么早不指给我看呢?”
“这我倒也说不上,”尼克说。“大概我是只想显一手给你看吧。”
“尼基,在这儿他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们。”
“但愿如此,”尼克说。
大约也就在尼克兄妹踏进第一片乱木地的时候,睡在他们家纱窗阳台上的那个猎监员被阳光刺醒了。住宅坐落在临湖高处的绿树掩映中,太阳从屋后开阔的山坡上探起头来,正好直射在他的脸上。
这个猎监员夜里起来去喝过水,从厨房里回来就干脆往地上一躺,拿个椅垫来当了枕头。此刻醒来才知道自己竟是睡在地上,于是连忙爬了起来。他原本是向右侧睡的,因为他左边腋下挎了只手枪皮袋,里面插着一支点三八口径的史密斯韦森转轮枪。如今脑子清醒了过来,他赶紧先摸了摸枪,这才觉得阳光刺眼,便避过脸去,然后去到厨房里,从切菜桌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喝。女佣人正在炉膛里生火,那猎监员就对她说:“弄些早饭来吃,好不好?”
“早饭没有,”女佣人说。她是睡在宅后的小屋里的,半个钟头前才来到厨房里。一进来看见猎监员躺在纱窗阳台的地上,桌上的一瓶威士忌已差不多只剩了空气,她先是吓了一跳,心里只觉得反感。后来就禁不住忿忿然起来。
“早饭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猎监员说,手里的勺子还没有放下。
“就是没有早饭。”
“怎么会没有早饭?”
“没有东西吃呗。”
“那咖啡呢?”
“咖啡也没有。”
“茶呢?”
“茶也没有。没有咸肉,没有麦片,没有盐,没有胡椒粉,没有咖啡,没有博登牌罐头奶油,没有珍妮大婶牌荞麦粉,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明明还很多嘛。”
“现在都没啦。准是让’五道眉儿‘①给叼走啦。”
①一种松鼠,即金花鼠。
南边来的那个猎监员听见他们说话就起来了,这时已经来到了厨房里。
“你早上好?”女佣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个猎监员却没有答理,只顾对另一个猎监员说:“怎么回事,埃文斯?”
“那小王八蛋昨天夜里来过了,拿走了好多吃的,足足有一驮。”
“在我的厨房里不准骂人,”女佣人说。
“我们到外边去,”那个南边来的猎监员说。两个人一起走到纱窗阳台上,随手关上了厨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南边来的人指了指那片“老格林河”。一夸脱装的原啤酒,剩下还不到四分之一了。“看你醉成了什么样子!”
“我可没比你多喝呀。我一直打起了精神在桌子跟前坐着呢……”
“坐在那里干什么?”
“在等亚当斯家的王八兔崽子露面呀。”
“少不了还喝了点酒。”
“我可没喝。后来到四点半左右,我起来到厨房里去喝了点水,回来就在这门前躺下歇会儿。”
“要歇会儿为什么不可以躺在厨房的门前呢?”
“他要来的话,从这里看去更容易发现。”
“后来呢?”
“他八成儿是扒窗进来的,反正是溜进了厨房,把那么多的东西装走了。”
“胡说!”
“那你倒是在干什么?”本地的猎监员问。
“跟你一样在睡觉。”
“这不结了!我们何必还要争吵呢。争吵能顶个屁。”
“你去叫那女佣人到阳台上来。”
女佣人来到了阳台上,那个南边来的人对她说:“你去对亚当斯太太说,我们有话要跟她讲。”
女佣人没有应声,不过她还是到里宅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你把没开的、喝空的酒瓶子都收拾一下,”那个南边来的人说。“这个瓶里还剩下一点酒,反正也派不了用场了。你要不要喝一杯?”
“谢谢,我不喝了。我今天有事情得办。”
“那我来喝一杯,”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你已经喝得比我多了。”
“你走了以后我可连一口都没有喝过,”本地的猎监员还是不肯罢休。
“你怎么老是这么胡说个没完?”
“我这可不是胡说。”
那个南边来的人放下了酒瓶。见女佣人开门进来,又随手关上了门,他就冲着女佣人说:“好吧。太太怎么说?”“太太偏头痛又犯了,不能见你们。说你们既然有搜查证,那要搜就请搜,搜完了就请走。”
“她儿子的事她怎么说?”
“她没看到过哥儿,哥儿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别的孩子呢?”
“到沙勒瓦做客人去了。”
“去谁家做客人?”
“不知道。太太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跳舞去的,住在朋友家要过了星期天才回来。”
“昨天在这儿转悠的那个孩子是谁?”
“昨天我没看见有孩子在这儿转悠呀。”
“明明有的。”
“也许是哪个小朋友来找这里的孩子玩儿的。也说不定是哪个外地游客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褐色头发,褐色眼睛。一脸雀斑。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穿工装裤、男衬衫。光着脚板。”
“这倒说不准了,”女佣人说。“你说有十一二岁了?”
“呸,算了吧,”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从这种乡巴佬嘴里问得出什么名堂!”
“你说我是乡巴佬,那他又算什么?”女佣人说着对本地的猎监员瞟了一眼。“埃文斯先生又算什么?他的孩子跟我还是一所学校里念的书呢。”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埃文斯问她。“快说吧,苏珊。你就是不说,我反正也查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