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牛怎么样?”他说。

“非常勇猛,”帕科说。“你瞧。”

他挺直瘦长的身子,又做了四个无懈可击的摆动披风的动作,身段干净利落,边式优美。

“公牛呢?”恩里克问,他背靠洗碗槽站着,手里拿着酒杯,腰上系着围裙。

“劲头还很足,”帕科说。

“你真叫我恶心,”恩里克说。

“为什么?”

“瞧我的。”

恩里克脱下围裙,逗引着假想中的公牛,做了四个漂亮的、吉卜赛式的挥动披风的慢动作,最后把围裙的一端放开,用手成弧形地一摆,掠过从身边冲过的公牛的鼻子,再绕到了自己的腰上。

“瞧瞧我这一手,”他说。“可我却在洗盘子。”

“因为什么呢?”

“因为我害怕,”恩里克说。“miedo.①你在斗牛场上面对着真的公牛时,也会同样害怕。”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意谓“害怕”。

“不,”帕科说。“我不会害怕。”

“leche!①”恩里克说。“每个人都害怕。不过斗牛士能够抑制住自己心头的害怕,所以他才能撩拨公牛。我参加过一次业余斗牛,结果怕得要死,只好逃走。每个人都认为那很有趣。到时候你也会害怕的。如果不是因为害怕,那西班牙所有擦皮鞋的早就都成了斗牛士了。你,一个乡下小伙子,准会比我怕得还要厉害。”

①原文为西语牙语,意为“奶水”,俚语作“去你的”解。

“不会,”帕科说。

他在想象中,曾经斗过好多次牛了。好多次,他都看到了牛角,看到了湿漉漉的牛嘴,看到牛耳朵在抽动,接着,当他披风一挥时,就看到牛把头一低,猛冲过来,蹄子啪啪作响,激怒的公牛擦身而过。当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动披风时,公牛便一次又一次地猛冲过来,最后他做了一个潇洒的闪身动作,使公牛兜过来绕过去。然后他大摇大摆地走开去,短上衣的金花上粘着公牛擦身而过时碰下来的牛毛;公牛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象中了催眠术那样,观众中欢声四起。不,他才不会害怕呢。别人是会害怕的,但他不会。他知道自己不会害怕的。即使他曾经感到害怕,他知道自己好歹能够应付的。他有信心。“我不会害怕,”他说。

恩里克又说了一遍:“leche。”

他接着说道,“咱们要不要试试看?”

“怎么个试法呢?”

“听我说,”恩里克说。“你只想到牛,可你并没有想到牛角。牛的气力很大,牛角划起人来象小刀子一样锋利,戳起人来象刺刀一样快,杀起人来象棍棒一样凶狠。瞧,”他说着打开桌子的一只抽屉,取出两把切肉刀。“我把这两把刀绑在椅子腿上,再把椅子举在头的前面给你扮演公牛。刀子就算牛角。如果你做得出刚才那些动作,那才算你真有本事。”

“把你的围裙借给我,”帕科说。“咱们到餐室里去试试。”

“不,”恩里克说,他突然变得不那么刻薄了。“别试吧,帕科。”

“要试,”帕科说。“我不怕。”

“等你看见刀子过来,你就会怕了。”

“咱们等着瞧吧,”帕科说。“把围裙给我。”

恩里克用两块油迹斑斑的餐巾缚住刀身的中央,打了个结,把这两把刀身沉重、刀锋跟剃刀一样犀利的切肉刀牢牢缚在椅子的腿上。这时候,那两个女侍,也就是帕科的两个姐姐,正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她们要去看葛利塔·嘉宝主演的《安娜·克里斯蒂》。至于那两个教士,一个正穿着内衣①坐在那里读祈祷书,另一个则穿着睡衣在念玫瑰经。除了生病的那位以外,所有的斗牛士晚间都到了福尔诺斯咖啡馆;那位身材魁梧、深色头发的骑马长矛手正在打弹子,那位矮小、严肃的剑刺手正同那位中年的短枪手和其他几个一本正经的工人挤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面前摆着一杯牛奶咖啡。

①嘉宝:著名女影星,1906年生于瑞典,后去美国拍过许多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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