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她说,“它们刚好很有用。”
他抬起头,盯着她,眼睛闪亮像是要发作了。
“我告诉你,你得把东西退回去。”他说。
现在,一场冲突不可避免地爆发了。她像芭蕾演员那样身体前倾,做着鬼脸。
“我不会退回丝袜的。”她带着唱腔说道,重复着她的话,“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
她应和着自己的声调,在房间里跳着,做着交叉踢腿。她的行为中真正流露出一种尖利刺人的无所谓态度。
“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他说,“你这个不要脸的荡妇,你想要萨姆·亚当姆斯知道你穿着它,是不是?那就是让你开心的事了。”
“说得对,我就是想要他看看这袜子有多合适。他恐怕还会再送些给我。”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会很想让萨姆·亚当姆斯来看她穿着白色丝袜的腿有多漂亮,这使他怒火更盛,几乎达到了仇恨的地步。
“你这可耻的荡妇,”他叫道,“把你的衬裙放下来。别这样肮脏下流了。”
“我不是肮脏下流,”她说道,“腿是我自己的。而且,为什么萨姆·亚当姆斯不能认为它们很好看呢?”
片刻的停顿,他眼光闪亮地盯着她。
“你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吧?”他问道。
“我见到他时就只跟他说说话。”她说,“他不是像你想象的那么坏。”
“是吗?”他叫道,声音里含有一种警觉。“我告诉你,跟他有关系的任何事对我来说都不是好事。”
“为什么?你怕他什么?”她嘲笑道。
她激发了他无法遏止的怒火。他坐在那里怒视着她。她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烙痛了他。很快他觉得受够了。而她虽有些害怕,但既没被制服,更没认识错误。
他恨恨地咧嘴一笑。长久以来,他对她就有怨恨。
“我怕他什么?”他无意识地喃喃自语道,“我怕他什么?该死的,就是怕你,你这只迷途的小母狗!”
她脸腾地红了。这侮辱深深地刺痛了她。
“好吧,要是你这么无聊——”她冷傲地说道,垂下眼帘。
“要是我真那么无聊,你跟他说第一个字我就会拧断你的脖子。”他说道,显得很激动。
“嗤!”她轻蔑地笑道,“你以为我会怕你?”她冷漠地说道。
她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嘴唇苍白。
他的心变得激动起来。
“下一次你要是跟他有什么勾搭,我会给你颜色的。”他说。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哈!”
她的冷嘲热讽惹得他火冒三丈。他知道自己是脆弱的,对他可能做的事情几乎不能负责任。他慢慢地站起身,恍恍惚惚地走出家门,带着一股杀气,仿佛他准备去杀死她。
他靠着花园的栅栏站着,懵懵懂懂,既不能听,也不能看。在他的身后,小镇远远的灯光影影绰绰。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脸对着夜空,因暴怒而变得无知无觉。
仍旧不知道为了做什么,他又走进了屋子。她站在那里,娇小倔强的身形,嘴唇紧闭着,大大的、愠怒的、稚气的眼睛紧盯着他,脸色因恐惧而变得苍白。他步履沉重地穿过房间,重重地坐在椅子里。
一阵沉默。
“你不要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终于发作道。他抬起头。
“我告诉你的是,”他说道,低沉而认真,“要是你跟萨姆·亚当姆斯有什么瓜葛,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她大笑着,声音尖利而高亢。
“我多恨你说‘拧断你的脖子’,”她说,做了个鬼脸,“听上去这么浅薄粗俗。难道你不能说点别的?——”死一般的寂静。
“另外,”她又说道,带着一种古怪的啧啧嘲笑。“你对一切又知道多少?他还送给我一个紫水晶胸针和一对珍珠耳环。”
“他什么?”温斯顿说,声音突然显得正常了,眼睛直视着她。
“送我一对珍珠耳环和一个紫水晶胸针。”她机械地重复道,嘴唇惨白。
她大大的、黑色的、幼稚的眼睛盯着他,非常迷人。
他慢慢站起身,朝她走去。他仿佛把脸和眼睛伸到了她的面前。她看着他,吓得呆若木鸡。她喉咙里发出一点响声,想要尖叫了。
如闪电般迅速,他的手掌唰地一声扇到了她脸上。她被打得倒退几步靠在墙上,眼冒金星。这种震动使她发出古怪的叫声。接着她看到他仍在逼近,眼睛直瞪着她,收缩拳头,慢慢地打过来。这一拳头随时会打到她身上。
她吓疯了,用一种怪兮兮的动作举起双手,想盖住眼睛和太阳穴;嘴巴大张着,想要尖叫,但没有声音。不过她这副模样阻止住了他。他在她面前停下了,定定地看着她。她张开着嘴,嘴角流着血,眼睛睁得大大的,两只手护住脑袋,缩着身子靠着墙站着。他对她的宿怨使他产生了想看她流血、想破坏她、想毁灭她的欲望。这欲望在促使他动手,因为他需要满足。
但是他看到她站在那儿,一个引人哀怜的、被吓坏了的小东西。他羞耻、厌恶地别过脸去。他走过去,重重地坐在椅子上,一种奇异的安逸感,几乎像睡眠的感觉掠过大脑。
她觉得头晕眼花,嘴唇苍白,从墙边走向炉火,机械地擦着小小的流血的嘴巴。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颤抖着,开始无声地抽泣,为她自己而悲伤。他没有抬头看她,也知道她的样子。这使得他想毁灭她的疯狂欲望又回复心中。
终于,他抬起头,眼睛里又冒着火,盯着她。
“他给你那些东西是什么用意?”他问道,声音沉稳而有力。
她的哭泣一下子打住了。她也很紧张。
“那些是情人节的礼物。”她答道,即使被打她仍不屈服。
“什么时候,今天?”
“珍珠耳环是今天——紫水晶胸针是去年。”
“你已经有1年了?”
“嗯。”
她觉得要是他站起来想杀她,那是没法阻挡的。她再也不能阻止他了。她向他屈服了。他们两人都心慌意乱。
“你跟他有什么瓜葛?”他声音冷冷地问道。
“我跟他没有什么瓜葛。”她说,声音有些颤抖。
“你留着它们只是因为是珠宝?”他问。
一阵疲惫感袭遍全身。再讲这事还有什么用?他再也不在乎了。他觉得疲惫而厌倦。
她又开始哭了,但他没在意。她不断地用手帕擦嘴。他可以看到血痕,这只能更使他对于自己应负的责任感到懊丧和厌倦。使用暴力,让他觉得羞耻。
当她又开始到处走动时,他再一次从死一般的、一动不动的姿势中抬起头来。
“东西在哪儿?”他问。
“在楼上。”她颤声说。她知道他的怒火已经过去了。
“拿下来。”他说。
“我不。”她哭泣着,很愤怒,“你不要像那样欺侮我,打我打在嘴上。”
她又哭起来。他轻蔑而怜悯地看着她,火气往上冒。
“放在哪里?”他说。
“在穿衣镜下面的小抽屉里。”她抽泣着说。
他慢慢走上楼,擦亮一根火柴,发现了那些小玩意儿。他手里拿着它们下了楼。
“是这些?”他说,看着手掌里的东西。
她看着它们没有答话,对这些东西她再也没兴趣了。
他看着这些小小的珠宝,它们确实很漂亮。
“不是它们的错。”他自言自语道。
他慢慢地、固执地四处找盒子。他装好这些东西,写好萨姆·亚当姆斯的地址,然后穿着拖鞋出去寄这个小包裹。
他回来时,她仍坐在那儿哭。
“你最好上床去睡。”他说。
她没理睬,仍在哭。他坐在火边。
“我睡在这儿。”他说,“你上床去睡吧。”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泪痕斑斑、哭肿了的脸,凄楚可怜地望着他。极度的痛苦刹那间袭遍全身。他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抱着她。她顺从地让他抱着,当她靠着他的肩膀时,她大声抽泣着说:
“我从来没想……”
“我的宝贝——我的小心肝——”他精神极度痛苦地叫道,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