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与亚当姆斯跳舞的时候了。噢,与他亲密的接触多美妙啊!他的身体接触着她的身体,他的手臂支撑着她的手臂。温斯顿从来没有给过她如此美妙的感觉,他只是她意识中的一个包袱。
她呼吸急促起来,开始忍受亲密的接触所带来的紧张。她很紧张,亚当姆斯也局促不安。一种紧张和不自在袭遍了他们全身。他很恼火,因为他感觉别有什么东西在阻碍肉欲的吸引,感觉到有一种更强的愿望在干预。
埃尔茜几乎丧失了理智。在她跟着他站好位子时,她俯身去拿手帕。舞厅里响起了四组舞曲。大家都已准备好了,亚当姆斯站在她身边,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他有些紧张,在准备迎接挑战。她俯身到口袋里拿手帕。拿了出来后,站直身子。抖开时,手帕却从她手中滑落。使她恼火的是她看见拿出的不是手帕而是一只白丝袜。一只白色的长丝袜瞬间便掉在了地板上。亚当姆斯迅速把它捡起,嘴角带着惊异的胜利的微笑。
“那是有意做给我看的。”他低语道——仿佛要占有她。他把丝袜塞进裤口袋,又迅速地把他的手帕递给她。
开始跳舞了,她觉得虚弱,像要晕倒似的,如同她的意念变成了水,一阵深深的失落感笼罩着她,她简直不能自持。
然而一切都平安无事。
舞曲终了,亚当姆斯放开她。温斯顿朝她走来。
“你掉的是什么东西?”温斯顿问。
“我以为是手帕——却错拿了一只丝袜。”她回答道,漠然而无力。
“然后他拿了?”
“对。”
“他那样做是什么意思?”
她耸耸肩膀。
“你打算让他留着?”他问。
“我并不想让他这样做。”
长时间的停顿。
“我去跟他要回来?”他问,脸红红的,蓝眼睛充满痛苦。
“不。”她说,脸色苍白。
“为什么?”
“不——对这件事我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气恼地坐着,一筹莫展。
“那么,你是想让他留着了?”他问道。她坐在那儿,一声不吭。
“你那是什么意思?”他说,脸色因愤怒而变得低沉。他猛地站起来。
“不要,”她叫道,“泰德!”她紧紧地抓着他,使劲地拉着他。
这使他怒不可遏。
“为什么?”他问。
她嘴角的动作使他起了怜悯之心,他并不明白,但他觉得她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那我不在这儿呆了。”他说,“你跟我走吗?”
她默默站起身。然后他们走出了舞厅。亚当姆斯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会儿,他们便到了街上。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暴怒地说。
她走在他身边,沉默不语,显得很平和。
“他妈的那头猪,一切都滚他妈的。”他又骂道。
他们一直默默地走着,穿过镇子冷冻的、被抛弃的黑暗。
他们快到她的家门口了,她觉得自己不能马上就进去。
“我不想回家。”她痛苦不堪地哭喊道,“我不想回家。”
他看着她。
“为什么不?”他说。
“我不想回家。”她哽咽着重复叫道。
他听到有人来了。
“好吧,我们再走一会儿。”他说。
她又沉默了。他们走出镇子来到田野中。他用手臂挽着她——彼此不发一言。
“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心中疑惑不解。
她又开始哭了。
最后他搂着她试图安慰她。她自顾自抽泣着,几乎没有意识到他。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埃尔茜,”他说,“亲爱的,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告诉我,那……”
他吻着她那沾满泪痕的脸,爱抚着她。她没有作声。他大惑不解了,顿感脆弱,不胜伤感。
她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吻着她,她双手回抱着他,紧紧地依附着他,似乎害怕恐惧和痛苦的来临。他搂着她,心中疑惑不已。
“泰德!”她狂乱地低声喊道:“泰德!”
“什么,我的心肝?”他应道,也开始觉得害怕。
“待我好点。”她哭道,“不要对我太冷酷了。”
“不会,小宝贝,”他说,又震惊,又悲伤。“你为什么这么说?”
“噢,待我好点。”她抽泣着。
他保护地搂着她,心中充满了对她挚热的爱。他仍旧觉很震惊。他只能把她拥在胸前,那里充溢着的是对她无尽的爱和信任。最后她终于恢复了常态。
◎三
她拒绝再到亚当姆斯的工厂工作。她父亲只好替她处理这事,代她送去了报告——说她身体不太好。亚当姆斯对此持一种啼笑皆非的态度,但是他有着让人难以理解的耐心!他不会为此决斗的。
几个星期之后,她和温斯顿结了婚。她充满热情地爱着他,近乎崇拜。她的刻骨铭心的爱使他深受感动并给了他不朽的保证,使他对自己有了一种真实感。他再也不自寻烦恼了:他觉得自己很完满,现在他只有去忙乎世上其他的事情。
然而,在心底里令他烦恼的就是这份爱的肯定,后来他发现自己沐浴在这爱情之中。
他们曾有一、两次谈到白丝袜。
“啊!”温斯顿大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
他很不耐烦而且生气,不能忍受再想起这件事。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起初她非常幸福,被她丈夫的敬慕冲昏了头脑。后来她慢慢地对他习以为常了。他是她幸福的土地,但是她对他司空见惯了,就如同她呼吸的空气一样。他却从未同样对她也习以为常。
从婚姻中,她发觉她很自由。她可以摆脱掉自己的责任,丈夫会关照她的。她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想做的事来消磨时间。
所以,数月之后,当她遇到萨姆·亚当姆斯的时候,她并非像她可能做的那样对他不和善。凭借着一个少妇新近从男人那得到的令人激动的知识,她察觉他恋着她,知道他对她一直有未曾满足的欲望。她觉得很好玩,忍不住开了下玩笑,尽管她对这个男人本身一点也不在乎。
当情人节来临时,正值她第一个结婚纪念日前后,她收到了一只白丝袜,上面附有一枚小小的紫水晶胸针。
幸运的是温斯顿没看到,所以此事她对他只字未提,她根本未试图去跟萨姆·亚当姆斯保持什么关系,但是当一只小小的胸针归她所有,属于她时,她甚至没有动脑筋想一分钟,想想她是怎么得来的,她就把它留下了。
现在她又有了珍珠耳环。这耳环是一种更有价值、更惹人注目的礼物。为了解释这个东西的来处,她想到了是从她妈妈那弄来的。她想出了这个简单的办法,对此非常满意。至于萨姆·亚当姆斯,即使看见她戴着这对耳环,也不会泄露出去的。多有趣啊,要是他看见她戴着他送的耳环!她会假装说这对耳环是从外婆,她妈妈的妈妈那儿继承下来的。下午进城时一路上她喜滋滋的,这对美丽的东西悬荡在耳旁,但她看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些。
温斯顿回家了,疲惫不堪,神情沮丧。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定,这使得他疲惫异常。她难以理解地跟他对着干,有时就像今天这样嘲弄他,讥笑他,不理睬他。他不明白这一切,而这深深地激怒了他。她在他面前此时也是心神不安。
她知道他处于一种压抑下的愤怒中,手上的青筋暴起,眉毛紧锁着。然而她忍不住刺激他。
“那只丝袜你打算怎么处理?”他打破阴郁的沉默,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放在一个抽屉里了,怎么?”她粗鲁地答道。
“为什么不把它退回去?”他刺耳地说道,“你把它藏起来干什么?”
“我不是把它藏起来,”她说,“我有一双。”
他重又陷入阴郁的沉默中。她,看到不能够感动他,就跑到楼上去了,留下他在火边抽烟。她又戴上这副耳环。心里灵光一闪,她穿上了白丝袜,两只白丝袜。
她就这样一副穿戴下了楼。她丈夫仍是原来的姿势在火边坐着没动,眼睛直楞楞地盯着。
“看!”她说,“穿起来漂亮极了!”
她把裙子掀到膝盖,转过身,看自己那两条穿着美丽丝袜的漂亮大腿。
他心里涌上一股无名之火,把烟斗从嘴边拿开。
“是不是很好看?”她说,“去年一只,今年一只,刚好一对。省得你去买一双。”
她又从肩膀望过去,去看漂亮的小腿。她那短衬裤扎口的饰边在摇晃着。
“把裙子放下,别出洋相了。”他说道。
“为什么是出洋相?”她问道。
她开始慢慢在房间里跳舞,像一个芭蕾演员那样半粗鲁半嘲弄地踢着腿。差不多是恐惧但又带着挑衅的色彩,她朝他踢腿,一边还唱着歌,终于把他激怒了。
“你这个小傻瓜,该了结了。”他说,“你要把丝袜退回去,我告诉你。”他很生气,一直低着头,脸涨得发紫。她停下来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