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里,人们试图用刺刀和小刀挖坑取水。泥土不断散塌,坑只能挖得很浅,里面几乎不出水。在第八十四团地段上,就挖一出了这样一口水井,里头每天聚积不到一锅水,连重伤员都不够一喝的。东堡的战士们挖出了一口较深的水井,可是原来那地方有一个马厩,并且有一条污水沟流过——井里的水发出一种恶臭,人根本没法喝。

为了减轻痛苦,战士们把湿沙子放在嘴里,甚至吮吸自己伤口里的血,可是这些做法看来只能加剧痛苦。他们象盼望奇迹似的盼雨,但每天都是晴朗无云,烈日似火,盛夏的骄阳仍旧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干渴恣意肆虐,简直要教人发狂,愈来愈不堪忍受。

尽管要塞保卫者受尽了各种折磨和痛苦,可是一看到妇女和儿童正在遭难,心里却比什么都难受。有些指挥员的家属被困在地下室,但他们束手无策,只好绝望地眼看着饥饿和干渴造成的死亡正一天天逼近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战士们眼看着孩子日益衰弱,心里充满了爱怜和痛楚,他们准备牺牲一切,哪怕是稍微减轻一下孩子们的不幸也好。无论是水还是食物,只要他们能弄到手,总是要先送给孩于,为了孩于,甚至连重伤员都拒绝接受自己那微薄的一份。

人们曾多次提出让妇女带着孩子们去投降,但妇女们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眼下总还可以有点办法弄到些东西来维持孩子的生命。她们和男人一样,对投降法西斯的念头深恶痛绝。

她们为战士包扎伤口,主动关心重伤员,并象照看自己孩子那样细心地护理他们。有些妇女和未成年的姑娘无所畏惧地冒着炮火,给防御人员运送炮弹。还有些人竟拿起武器,加入要塞保工者的行列,同自己的丈夫、父亲和兄弟并肩战斗。

在要塞的各个防御地段,都能看到手拿步枪、手枪和手榴弹的妇女。尽管这些女英雄的名字多半已湮没无闻,但我们知道有许多指挥员的妻子曾同丈夫并肩战斗,而且也清楚为什么强攻核堡的希特勒匪帮风传苏军有一个“娘子军营”参加了要塞保卫战。

激战连接不断,炮击和狂轰滥炸昼夜不停,时间就这样缓缓流逝,同样的内容日复一日,仿佛永远也望不到尽头。早晨,当太阳从市区那边升上烟幕和灰尘笼罩的要塞上空时,人们的希望又复苏了:也许,今天是他们经受考验的最后一天,也许就在今天,他们终将听到东方传来的期待已久的苏军大炮的鸣响。每天晚上,当落日在西岛那被子弹和弹片打得光秃秃的树林后面隐去时,他们的希望也随着夕阳的余晖熄灭了。

但是,从战争最初时日起,要塞保卫者就决心不能坐待支援,他们不仅要打退敌人的进攻,还要设法突破敌人的包围圈。在布列斯特市郊,有一片广阔的森林,向东延伸到很远的地方,还有一片无路可走的沼泽,横贯着整个白俄罗斯。而在要塞西北几十公里的地方,是茂密的别洛维查什叶林。只要突入这片森林,就可以顺利地继续开展斗争,参加游击队,并且边战斗边向前线挺进。

从六月二十五日起,要塞的各个防御地段每夜几乎都在试图突围。可是,敌人的包围圈非常严密,希特勒匪帮始终十分警觉。能够冲出要塞包围圈的只是个别的小股战士,而在敌机枪火力下,夜间的突围行动多半遭受挫折,幸存的参加者虽经激烈战斗,然而毫无效果,只好撤回营房。每次突围都要伤亡许多同志。

在祖巴乔夫和福明指挥的第八十四团和四十四团防御阵地上,突围的尝试组织得比较严密,进行得更为顽强。人们决定向西北部和北部突围,为此,早从六月二十四日起,战斗在中岛的大部分战士就已集结在穆哈维茨河畔半圆形营房里。在西、南两、区以及俱乐部和原团司令部的围墙里,仅部署了几个掩护小组。

黎明前的夜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此时,部署在三拱大门内外的两个大队准备沿北部营房一线发起冲击。一个突围大队由团政委福明亲自指挥。与此同时,祖巴乔夫指挥的部分战士也在二楼窗口附近占领了阵地,准备以火力支援战友。

穆哈维茨河对岸,不时升起一串串照明弹,映照着夜晚平滑如镜的水面,在信号弹忽明忽暗的光亮下,可以看到已被德国鬼子占领的黑乎乎的要塞墙。要塞墙那面不时有曳光弹飞向中岛,划出一串串光点;传来阵阵短促的机枪连发声;偶尔有几颗炮弹在夜空中掠过营房,发出刺耳的呼啸,接着,广场上响起了隆隆的爆炸声。战士们有的贴墙站在朝向穆哈维茨河的窗户之间,有的分成小组集结在大门附近,机警地谛听着,仔细观察着对岸的暗影,紧张地等待着命令。终于,当“前进!”的口令象电火花似的在整个进攻线上迅速传开时,人们立刻向桥面冲去,有的则从窗口跳到河岸,把武器举过头顶,踩着穆哈维茨河陷脚的泥底迅速向对岸膛去——既没有一声射击,也不发一声呼喊。

可是,他们总共只赢得了几秒钟的时间。照明弹一亮,敌人几乎立即发现了突围的战士。整个要塞墙的墙背上闪烁着自动步枪和机枪连发的火花。子弹把穆哈维茨河面打得开了锅似的哗哗翻滚,密集的机枪火力从两侧射向桥面。只有这时,整个冲击线上才发出仇恨和愤怒的“乌拉”声,打响了第一阵枪声,祖巴乔夫指挥的战士也开始从窗口向要塞墙的火力点扫射。

敌人的火力已阻挡不住战士们发起的这场猛攻。有的人虽然被淹没在穆哈维茨河昏暗的河水中,倒卧在桥面上,但其余的战士跨过死伤同志的躯体,冒着机枪的弹雨,拼命向前冲去,手里的自动步枪在不停地扫射,一阵阵手榴弹向要塞墙上的火力点投去。战士们冲上了要塞墙,愤怒地同敌人展开肉搏,敌人有不少火力点已被压制住了。

可是,要塞墙那边的德国鬼子援兵早已在附近集结待命。敌人又把几连自动枪手投入战斗,支援自己的部队,很快在数量上和火力上都占了优势。进攻的战士们受到了阻遏。指挥员发现,继续突围将会造成无谓的重大伤亡,于是便把剩余人员撤回河岸。人们由于突围受挫和战友牺牲,心清十分沉痛,闷闷地返回了营房,准备第二天夜里以更加勇猛的精神再度突围。这样一连搞了几天夜晚,能参加突围的战士人数越来越少。敌人把越来越多的兵力调到受威胁的方向,包围圈越来越紧了。然而,不管突围的尝试要付出多么重大的代价,这毕竟已是被围指战员的最后希望。在他们那奋不顾身的猛攻中,明显地表露出战士们心中的一切:那股不可遏止的、总想对敌人一泄为快的仇恨,那种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亲自致敌于死命的强烈愿望。

可是,大家都意识到,继续冲击只能使守军彻底覆灭和加快。敌人夺占要塞的一个夜晚到来了。六月二十七日夜,又一次突围被德国鬼子击退,进攻的战士遭到了极为沉重的损失,回到要塞的人还不到一半。当时菲尔正陪伴着福明,他借着德军信号弹的光亮发现,政委那眼窝深陷、须发猥生、沾满硝烟的脸上泪水纵横。这些天来,政委始终显得镇静自如,信心百倍,这自然也会对战士们发生影响。如今他却流出了仇恨和失望的泪水。这里面仿佛可以看到两种心情交汇在一起:一是意识到拯救大家已无能为力,二是为死者感到摧心裂胆的悲痛,他已经痛苦地预见到这些尚存人世的生者正面临着无可避免的悲惨命运。

这泪水别人谁也没有察觉。政委立刻便把一时的脆弱克制下去:很快,大家又听到了他平素下达命令时那种镇静的嗓音。总之,即使突围的一切希望都已经破灭,即使我军的救援已绝无可能,斗争也仍然具有意义。斗争的目的就在于尽可能长期坚持下去,把敌人的兵力钳制在要塞周围;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昂贵的代价,在战斗中更多地消灭敌人。

从这个夜晚起,第八十四团、第四十四团阵地上的突围尝试停止了。

之所以做出这种决策,不仅是因为被围部队损失重大,而且还因为弹药不足。打防御战应该特别注意节省子弹,现在要搞到子弹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

由于连续不断抗击敌人的冲击,起初在幸免于难或半倒塌的军火库中找到的弹药很快就用尽了。战士们想尽妙法补充弹药,甚至连起了火,子弹箱在里面努噼劈啪啪炸个不停的弹药库也不放过。战士们毫不畏惧地冲进火海,冒着时刻都有可能失去生命的危险,从起火的箱垛上抢救出一箱箱子弹。可是,这些子弹又用得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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