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最后通喋播毕,德国鬼子就停止对要塞的射击,这时就会出现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广播员不时大声发出喊叫。“最后十分钟!”“最后五分钟!”当规定时间一过,德军火炮和迫击炮便一齐向要塞发起狂风暴雨般的射击,惨无人道的空袭也随之开始。

与此同时,敌人越来越经常地使用重型爆破炸弹,其爆炸力之大,就连最坚固的要塞建筑物也经受不住,而在战士们隐蔽的地下室深处,水泥地面竟喀喀地断裂了,人们受不了这种震动,口鼻流出了鲜血。

六月二十九日,星期日,对要塞进行了最猛烈的轰炸。这一次敌人决定向核堡投掷最重磅的炸弹。

一清早布列斯特居民就发现,市内许多高层建筑物的楼顶坐着敌军军官,一他们手持望远镜,正向要塞方向观察。希特勒匪徒预先向市民夸下海口,说核堡保卫者今天必将竖起白旗。这是一个晴朗的夏日,数十架轰炸机在要塞上空盘旋,接着传来了巨大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市区连同最远的郊区都震得摇撼起来,房屋的墙壁出现了裂纹,如同发生了地震。烟尘滚滚,笼罩着要塞,远处望去,只见可怕的爆炸旋风把百年古树连根拔起,高高卷入空中。看来,在这样猛烈的轰炸之后,要塞里绝不会再有生命能存活下来。

但是,当空袭结束,烟消雾散后,楼顶的军官在望远镜中失望地看到:在建筑物的废墟残骸之上,仍然没有一面白旗出现。谁都会以为,那里已空无一人。然而片刻过后,重又传来了机枪的哒哒声和步枪的射击声。在这场轰炸的飓风中不知怎样幸存下来的人们,又投入了战斗。

超重型炸弹的轰击,火炮和机枪连续不断的扫射,步兵愈来愈疯狂的进攻,敌人在数量和技术上的巨大优势——所有这一切都使布列斯特要塞英雄守军的抵抗变得困难异常。不过这些都是纯军事性质的困难,是军人艰巨事业中不可避免的,战士们早已做好了接受这些困难考验的准备。可是,这里的困难有其极为特殊的形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然而,除上述各种困难外,从被围之日起还出现了另一方面的困难,使守军陷入了空前艰难的境地。保卫战伊始,无论是战斗本身,还是守军的生活条件和日常活动,从人的肉体和精神织方面来说,都达到了超负荷极限的紧张程度。正是这种特殊的条件为要塞保卫战增添了独一无二的英勇悲壮色彩,使其成为伟大卫国战争绝无仅有的壮举。

即便是在伟大卫国战争中出生人死、饱经风霜的前线战士,也难以想象这种不可名状的艰苦环境,而布列斯特要塞守军从始至终正是在这种环境中进行战斗的。

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曾不止一次被炸弹和大大小小的炮弹掀翻。这里的空中到处弹片横飞,子弹尖啸。爆炸的隆隆声日夜不息,而敌人每次播放最后通碟后出现的暂短平静,比起已经司空见惯的炮火更为阴森可怖。

燃烧弹、炮弹、喷射液体燃料的迫击炮弹和敌机扔下的汽油箱,发挥了自己的作用。要塞中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起了火。大火从六月二十二日拂晓烧起,月余时间不灭,时而其势稍弱,时而又蔓延到别的地方;因而在无风天气,要塞上空始终笼罩着一团凝而不散的浓密的烟云。

营房西段前面的练兵场是第四十四团步兵小组战斗的地方,汽车营的车辆就停放在那里,它们一连燃烧了数日。烧焦的橡胶轮胎发出刺鼻的气味,向四周弥漫,使战士们感到窒息。在环形大楼西北部,一个大军装仓库一直在熊熊燃烧。令人窒息的烟气笼罩着四周,致使扼守附近营房的第四五五团战士被迫戴上了防毒面具。

大火甚至窜进了地下室。一连数日的火灾使这里的某些地方温度高到了惊人的程度,结果后来在石头拱顶上被烧融的砖头竟留下了一个个大砖溜儿。

每当射击开始,炸弹掀起的充满火药焦昧的尘雾便同烟雾混在一起。尘末和烟雾灌入口鼻,直冲肺脏,引起一阵阵痛苦而急促的咳嗽和难以忍受的干渴。

正值夏日酷暑。腐烂的气味越来越不堪忍受。夜晚,要塞保卫者爬出工事清理尸体。不过死尸太多,甚至来不及给它们盖上一层薄薄的泥土,到了第二天,太阳就继续发挥自己的破坏作用,所以只有在起风时,这种危险的空气才稍有净化。于是人们便贪婪地大口大口吸着清新的气流。

但是,还有其他一些更大的困难。

食物匮乏。战争刚刚打响,几小时之内几乎所有的给养库都被炸毁或烧毁。直到过了相当时间,人们才发觉这种损失的严重性。开始,在神经极度紧张的战斗中,大家并不觉得饿。到了第二天才开始寻找食物。在倒塌的仓库中弄到了一些吃的;在各团食堂,发现了少量储备食品。可是这些东西的数量微乎其微,因而饥饿渐渐难以忍受。在接检敌军士兵的死尸时,战士们偶尔也能在他们的娜背囊里找到几块备用干饼、方糖或一条巧克力,不过,这些拾来的东西首先要分给隐蔽在地下室的伤员、儿童和妇女。在第四十四团的小仓库里,发现了一桶够两天食用的奶油。第三天,八十四团的战士在一个食堂废墟里发现了半麻袋干豌豆,根据福明的命令,把它按粒分给了大家。后来开始吃死马肉。可是,炎热的天气很快又把这种食物从要塞保卫者手中夺走了。人们变成了一架架能够行走的骷髅,胳膊腿瘦得皮包骨头,然而这些骨瘦如柴的手却继续紧握武器,饥饿并未磨灭他们的斗志。

既没有药物,也没有包扎物品。第一天就流了许多血,负了许多伤,结果,个人身边备用的消毒包和绷带很快就统统用光了。妇女把衣服撕成绷带,把地下室里幸存的床单和枕套也派上了用场。但还是不够。伤员顺手抓起一条破布,把伤口匆匆包扎一下,或者根本不包扎。便又去继续杀敌。

没有替换的绷带,许多重伤员死于血液中毒。余下的不顾失血过多,巨痛难忍,坚决不下火线。

但是,无论对伤员还是对健康的战士来说,最难以忍受的煎熬还是那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人的、简直要叫人发疯的口渴。要塞地处岛上,周围有河岔和环形水壕,而要塞内却没有水喝,简直不可思议!

德军炮击了不几分钟,自来水设备就报废了。要塞里既无水井,又无供水设备。第一天还能从布格河和穆哈维茨河打到水,可是当敌人近追到河畔,在岸边的灌木丛里架起机枪后,就把通往河边的道路全部封锁了。要想冲出去搞一次宝贵的饮水,往往就要牺牲几名勇士,于是干渴成了一个十分危险和无法解决的难题。

敌人从间谍和被俘人员那里得知:要塞里没有饮水,所以机枪手便瞪大了眼睛监视着各条通向河边和环形水渠的道路。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处在敌人交叉的火力网之下,我军几十名战士就是为了设法弄到一小锅水而献出了生命。即使到了夜晚,爬到河边去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整个河岸线上不断有德军照明弹升起,把四周照得通明,岸边草丛中德军机枪手犹如警犬一般,稍有响动就会作出反应,恶狠狠地发出啦啦啦的扫射声。

不过到了夜间,战士们偶尔还是能够搞到一点儿水。侦察兵用牙齿紧紧叼着行军锅的金属提把,身子紧贴着地面,小心翼翼地向河边爬去,每当照明弹升起时,就在原地屏息不动,静候片刻。他把密密麻麻浮在岸边的希特勒匪徒的尸体推开,设法不出响动地打起一锅水,然后再悄无声息地慢慢爬回来。可是,当他象捧宝贝似的用双手端着锅子从一间间营房门口走过时,大家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他打来的水——他们连一滴水也不希望得到。他们知道,首先应该把水倒进马克辛式重机枪的套筒里去起冷却作用,不然机枪温度过高,就要失去效用。余下的水送到了地下室——给儿童、伤员和妇女,这点儿宝贵的、污浊的、被血染成淡红色的水,被他们分得细而又细,给海人倒上那么一德国军用壶盖,只够呷那么可怜的一小口。

而坚持在战斗行列中的人是得不到水的,只有发起反冲击,冒着德军火力涉水冲过穆哈维茨河时,才有人在跑动中赶忙喝上那么一两口河水。其余时间,他们只好忍受口渴的折磨,而酷热、硝烟和尘埃又使这种痛苦增加了十倍。干枯的喉头抽搐着;嘴巴就好象变成了一层干硬的、一敲就能腾起一股烟尘的皮革;舌头肿胀了,上面已分泌不出丝毫唾液,长出了许多失刺,变得异常粗糙。每一呼吸,热气就象火一样灼烧着双肺。这些被口渴和缺少睡眠折磨得疲弱不堪的战士只要迷迷糊糊地打个盹儿。就会做出一连串的恶梦——他会梦见水:江河、湖泊、海洋,里头满满的全都是水,新鲜的水,清清凉凉的水,活命的水……这些人被枪炮声惊醒或是被身边更警觉的人推醒后,发觉他们所见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简直恨得要狂吼起来。这样的折磨是人的体力所难以忍受的,不少人渴得发了狂。“)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