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俘的曹长弗里兹·阿尔麦特原来是一个聪明的和消息很灵通的人。他知道了他已经完全结束了战斗生活,于是带着天真的率直高兴起来,他乐意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他知道得很多,因为他新近在团部里当文书。

固然,他并没有很快就惊醒过来。当他失了知觉,被拖过河来的时候,他喝了许多水。侦察兵们没有马上注意到这一点,当他们把塞在这个曹长口里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大概没有人——不论是他的妻子或他的母亲——象鲁缅采夫和米谢尔斯基那样为这个身材魁梧的德国人的生命而焦急,并关心地照料他。他们给他施人工呼吸,用伏特加擦他的身子,一边叹息:“唉,弗里兹,弗里兹!”

步兵们、炮兵们、通讯兵们和工兵们忧虑的脸不时伸进掩蔽部里来,问:“喂,现在弗里兹怎么样啦?”

他终于恢复了知觉,他们把他带到师部去了。

他们走过一座大森林。但是这已经不是一座森林而是一个规模巨大的木匠和铁匠的工场。在这隐隐约约的月光下,工作忙碌地进行着。工兵营在制造渡桥的零件。几千个人拿着锯和斧聚集在伐倒的树木和差不多已经制成的渡桥的配件的旁边。

在自建的锻冶工场里,铁匠们在用防水布掩盖着的熔炉旁,制造着成千上万只把手、钉子和钩子。工程师们——上校们和少校们——在平坦的村路上走来走去,好象真正的工程主任和监工。

桥工们、木匠们和铁匠们看见一个德国人由几个穿伪装罩衫、全身湿透的侦察兵押着走,都把工作停顿了片刻。在战争时期他们看见俘虏已经不止一次,可是象这样的一个被侦察兵刚刚从堑壕里拖出来的、新鲜的(象一个工兵所形容:‘还热的’)德国人,他们当中大多数人还是初次看见。

在渡桥建造者们赞许的目光下,侦察兵们都容光焕发。在师部里他们所遇到的也是好奇的目光。每个人都向这些浑身湿透的和面露笑容的士兵们祝贺,这个德国人也由衷地参加了赞扬,带着行家的样子说:“哦,这真是奇妙的协作!没有话说!”

奥加涅相站在一所小屋的门槛上,微微忧郁地望着这个愉快的德国人,因为他在这方面算是一个有经验的人,他说:“唔,这个家伙会把一切说出来!……及时把它们记录下来!”

真的,弗里兹·阿尔麦特知道得很多。问明了:在奥德河彼岸驻扎着一个‘许威特’师团,这个师团是用一座城市的名字命名的,因为它曾经在这座城市的一个地区里驻扎过。这个师团由仓促地拼凑起来的几个守卫营、党卫队营、补充营、预备营、警察营和工人营组成的。在南面防守的是“波茨坦”、“勃兰登堡”、“史盘刀”三个营。

几天前这个曹长曾经到过符仁城。这座城市围着一道坚固的野战防线。不久前从法国开来的第六〇六特别任务师的司令部就设在那里。他在那儿也看见了一个党卫队坦克师的司令部。满载步兵的汽车不断地穿过城市向前线驶去。他知道,防守伏里仁城东南的是第三〇九“柏林”步兵师。

弗里兹·阿尔麦特报告了几件关于柏林情况的饶有趣味的细节。有人告诉他说,威廉大街的政府大厦里,特别是盖世太保的机关里正在焚毁人事卷宗,满街飞扬着焚毁的文件的灰烬。第二营营长的一个兄弟,总参谋部的培克少校突然死了,人们把这个消息正式通知了营长;可是不到一星期,营长突然接到这个“死人”所写的一张字条:少校在字条上写道,他的死是‘假的’,他往‘SP’去了。营长在他的生日那天跟别的军官们谈起了这张字条。不久这个秘密就连文书们也知道了。显然,这一种死法——“柏林的死”——不限于他一个人。

毫无疑问,‘SP’就是‘Spanien’(西班牙)。

鲁缅采夫立刻用电话把一切情报,包括奥德河上的工事和防御作业在内,都报告了军部和集团军司令部马雷舍夫上校,过后他带了口供记录,跟米谢尔斯基一同去见谢列达将军了。

他在将军那儿遇见了许多人,克拉西科夫上校也在内。

当鲁缅采夫报告师长关于一个俘虏的口供的时候,他不时看克拉西科夫,并怀着不自觉的厌恶的心情端详着上校这张宽大的、漂亮的、微微起皱的、修过面后擦上了厚厚一层粉的脸。

“好一对叫人讨厌的眼睛!”鲁缅采夫心里想,可是接着正义之感提醒了他:“啊,我干么生气?他有什么过错呢?”

报告完毕后,鲁缅采夫就默默地等待着以后的命令。

“你们做得很好,”塔拉斯·彼得罗维奇说。“捉来的这个德国人很有用。这一次的突击组织得很巧妙。你们已经学会了打仗,好汉们!”

师长因有这样的侦察兵而觉得很高兴。

他想拥抱这两个穿绿色伪装罩衫的青年,可是他不愿意在旁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又跟那些到师部里检查工作的军官们谈话了。

从军部和集团军司令部里来的军官们当中有政治工作人员、工程师、工事检查人员、炮兵和军需员。这是常常在激烈的防御战期间来整顿部队的那种大检查团之一。这个检查团必须详细地研究和检查党政治工作、战斗训练一切工作,直到马匹状况,并把结论报告军事委员会。

米谢尔斯基惊异地凑着鲁缅采夫的耳朵小声说:“怎么会是这样?您不是说不久就要进攻!……”

“放心吧,沙夏,”鲁缅采夫低声回答说。“既然检查团来检查防御工事,您就等着进攻吧……这差不多是一种规律。您看师长。”

不错,师长显然也知道这是一种“规律”。他在点头,对某件事同意了,和气地辩论着,喃喃地自言自语,可是他的眼睛却总在笑。

当军官们——检查团团员们——出发到各团去的时候,师长对侦察兵们说:“谢谢,朋友们!你们使老头儿很高兴。我正要把每个人的名字提上去,请求授予战功勋章,而给你,鲁缅采夫,我想请求授予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

侦察兵们已经打算走了,正在这个时候门给打开了,一个满身大汗和身上沾满泥土的少尉走近房间里来。这是一个联络军官。他的到来常常意味着某种重要的变化。

他递给了将军一个用火漆密封的大信封。将军迅速地拆开信封,眼睛在所写的字上匆匆地溜过,他的脸立刻变得庄重而严肃了。

“军官同志们,”他说,“接到了命令,叫我们的师向桥头堡移动。”他转身对坐在桌子后面的参谋长说:“开始工作吧!通知检查团员们:叫他们回去。在柏林进行检查。”

鲁缅采夫和米谢尔斯基一同跑回到自己的部队里去了。

弗里兹·阿尔麦特还没有被送到军部里去,他正在吃早餐。当鲁缅采夫进来的时候,他跳起来立正——啊,糟透!——因为习惯成了自然,他举起一只手,喊道:“万岁!……”

他赶紧把“希特勒”这个词咽下去了,马上就意识到他干了一件什么事。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打着自己的手说:“笨手!”,又打着嘴说:“啊,这张笨嘴!”

很明显,他害怕立刻会被枪毙。侦察兵们理会到他的状态滑稽可笑,都呵呵大笑起来。

鲁缅采夫也笑起来了,说:“快些把他送去,还有很多事情呢。”

弗里兹·阿尔麦特被送到军部去了。他觉得很幸福,因为人们抓住他的脖颈把他拖出了战争,所以他从卡车的车厢里久久地向侦察兵们挥着手。

当侦察兵们从鲁缅采夫那里听说师将移到别调到别处去的时候,他们甚至有点儿难过。不消说,他们将从桥头堡给柏林以重大打击。可是在这样一次聪明而巧妙的突击以后,就在此刻突然离去,不知怎的,总叫人觉得遗憾。

“唉,”米特罗叹了口气,“我们替别人做了工作!”

这个‘别人’第二天来到了。

原来他是一个年轻的、很机敏的和勇敢的上尉,一个师的侦察队的代表。那个师大概将在这儿接替谢列达将军的一师。

鲁缅采夫把被俘的曹长的全部口供拿出来给他看。上尉当然很高兴,因为在这个地段已经做过很好的侦察工作了。

“你们的师离得远吗?”鲁缅采夫问。

“明天就要到了,我们的方面军所有部队也都要到了。”

“方面军?”鲁缅采夫耸起耳朵来听。

“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上尉说。“我们肃清了在东普鲁士的敌人,现在全军向这儿推进。”

这是一个重要的消息,鲁缅采夫重视它的意义。

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军队)所属的师团开到奥德河来了。它们负有一个任务——在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朱可夫元帅的军队)北面进攻,用它们的左翼掩护夺取柏林的军队的右翼。

自然,鲁缅采夫不能知道,乌克兰第一方面军(科涅夫元帅的军队)也将在白俄罗斯第一方面军以南发动攻势,以便稍迟用自己的一部分兵力从南面打击柏林。

由此可见,三个方面军的铁拳已经在收紧了,它准备猛攻柏林并把战争结束。

傍晚,鲁缅采夫接到了命令,叫他到桥头堡去接受新地段的敌人的情报。

他的传令兵,上等兵卡勃鲁科夫迅速地备好了马。这个年轻的、敏捷的小伙子,勤勉而聪明地执行着自己的职务,可是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鲁缅采夫一句赞扬的话:鲁缅采夫对齐比列夫的怀念太深了。“)

请稍后,加载中....
字体大小
背景颜色
阅读模式左右翻页上下翻页
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