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等候着军事委员。汽车旁笔直地站着十个人。一个戴哥萨克皮帽的矮小而结实的人,高声而清楚地喊道:“立正!中将同志……”

西斯克雷洛夫打断了他的话:“我来介绍,这位是坦克旅旅长。他直接从乌拉尔来给您补充的。接受这个新的旅吧。”

将军们快步朝屋子走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接着就寂然无声。

鲁缅采夫踌躇不决。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老实说,现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跟着军事委员去呢,还是跟司机一起留在汽车里?他选择了一个折衷办法:下了汽车,沿着院墙徘徊起来。

自动枪手们都纷纷从半履带式装甲汽车里跳出来。他们象马车夫一样,用戴着大而不灵巧的无指手套的手拍腰取暖。一个年轻的中尉站在汽车旁边等待着以后的命令,他的神色专注而严厉。齐比列夫悄悄地走到鲁缅采夫身边,默默地抽着烟,烟卷儿微小的黄光照亮了他的自动枪的弹盘。过了一会儿,司机从汽车里出来了,他点着了烟卷儿,走到鲁缅采夫跟前,说:“哎,少校同志,您在夜间象猫儿一般看得见……真是罕有的本领。我已经给军事委员开了一年半车……他老是坐车。我要是有您那样的本领多好啊……您是凭地图呢?还是单靠记忆?”

鲁缅采夫来不及回答。一个军官快步跑到他们跟前,问道:

“请您带领弟兄们到这间农舍里去。烤火、吃晚饭。那儿一切都预备好了。侦察兵少校在哪儿?”

“我是,”鲁缅采夫答道。

“请跟我来。”

鲁缅采夫跟着这个军官走进了一所大房子,几分钟前,西斯克雷洛夫曾经上这儿来过。他们穿过一条阴暗的过道,走进了一间灯光辉煌的大房间,那儿有十个无线电女方报务员坐在无线电报几旁边。姑娘们正在收电报,把长长的一行一行的数字写在纸上。她们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军官站着、坐着,或在不安地踱步。

炉火熊熊地燃烧着,房间里很热。命令简短地发出来:

“跟彼德罗夫联络!”

“问一下,为什么不报告邻近部队的情况?”

“他们到达兰芝堡没有?”

“再问一下,德国人在哪儿反攻?”

“跟冲击机队联络!”

有时候听到这样的呼叫:

“啊……糟糕……叫他完成任务!”

“请转告,汽油立刻就到!”

陪鲁缅采夫来的那个军官不见了。为了不妨碍任何人,他站到墙边。姑娘们尽管工作很紧张,还是不时向这个客人投过来好奇的一瞥,并整了整头发。

一个中校一边细看着一张纸上的电码,一边兴高采烈地嚷道:“纱莫依洛夫出发到兰芝堡去啦!我去报告!”

他迅速地扣上单襟短衫的纽扣,跑到隔壁房间去了。

所有的军官都不时拿着一张一张的电码走到隔壁房间里去,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陪鲁缅采夫来的那个军官很快回来了。

“军事委员请您去吃晚饭。”

鲁缅采夫跟着军官去了。在隔壁房间里,几个参谋人员坐在几张摊着地图的大桌子旁边,标出坦克部情况的变化,这么多的变化步兵们连做梦也想不到。

“但是没有步兵,坦克是不敢走远的!”他立刻安慰着自己的步兵的自尊心。

在一个房间里放着和挂着将军们的大衣。

“请把大衣脱了吧,”那个军官对鲁缅采夫说。

鲁缅采夫脱去了大衣,把隔壁房间的门推开了一半。这儿在摆开的餐桌旁边坐着几个坦克司令员和一个空军将军。总共有十个人。

军事委员照常从这个角落踱到那个降落,默默地思考着既成的局势。攻势正在顺利地展开。可是从参谋长谢尔吉耶夫斯基将军的报告中——虽然他的报告应当说是慎重的,可是没有做出结论——以及从跟那些随作战部队前进的坦克司令员们的无线电话里,西斯克雷洛夫清楚地了解到,局势每小时都在复杂话。首先是坦克与步兵之间拉开了五十到一百公里的距离。几个切断了东德的坦克团丧失了一部分技术装被和人员。一部分交通线被几个具有战斗力的德军师团破坏了。弹药和燃料的运输因此是在非常困难的情况下进行的。德国空军击毁了一个汽车队。最困难的是很多旅团的汽油都用完了,而去运汽油的汽车营还没有从后方基地回来。

“为什么还没回来?”西斯克雷洛夫问,突然在谢尔吉耶夫斯基面前站住了。

参谋长站了起来,但是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您不知道吗?”西斯克雷洛夫问。“那我来给您解释吧。您把最重要的事情-汽油的供应——委派给了次等人员,有时候只委派司机去办理。汽车派出去了,您就认为万事大吉。司令部里的负责军官应该跟他们一起去。”

他又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接着问:“卡特林来了没有?”

“来了,将军同志。”谢尔吉耶夫斯基回答。

卡特林将军指挥着一个炮兵师,他的师带着重炮在行军中。他在邻近的一个村子里过夜。他被人叫醒接到这里来了。他个子高大,脸颊红润,红头发,精神焕发。他通报自己的姓名后,就等待着军事委员询问。

“事情怎么样?卡特林。”西斯克雷洛夫轻声问道。

卡特林微笑着回答,“一切都准备妥了。攻击柏林的武器已经准备好了,我严格地遵守着行军进程表,炮兵们热切地希望和步兵一起推进。天一亮我就继续前进。”

“了不起的人们,”西斯克雷洛夫说,他重复了一遍,“了不起的人们!”

他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后来又站住问:“汽油足够吗?”

“足够啦!”卡特林愉快地说道。“足够用到柏林!所有牵引车都加足了!”

“坐下来吃晚饭吧,”西斯科雷洛夫邀请他。

卡特林脱下短皮大衣,在桌子旁边坐下来,用两只粗大的、发红的快乐的手握住了刀和叉。

“可是汽油,”西斯克雷洛夫继续说,“你把全部,全部汽油,一滴不剩地交给坦克部队。”

卡特了放下叉,惊愕地望着军事委员。他的脸立刻沉下来了。

“那么……我怎么办?……”他的声音在发抖。在座的人都对这个身材魁梧的人产生了怜悯之心,军事委员的话把他一下子从欢乐的顶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准备油槽车,”西斯克雷洛夫对谢尔吉耶夫斯基说。“让他们带着卡特林的命令到他的师里去取汽油。您写命令吧,”他对卡特林说,“您写:凭此令即将现存汽油全部交给坦克部队油吵车。理由是:军事委员的命令。签字吧。同我一起吃了晚饭后回去,把您的命令的执行情况亲自检查以下。”

谢尔吉耶夫斯基喜气洋洋,拿着卡特林的手令,差不多象小孩子一样蹦跳着去发命令了。

卡特林依然坐在桌子旁,脸色阴沉。他已经吃不下东西了,知识用无神的眼睛盯着台布。大家都默不作声。

军事委员也默然不语。不过他也几乎没有吃什么。一会儿后,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问道:“新的旅团还没到吗?从乌拉尔来的。谁去接它。”

“别列索夫上校。”

“离下车的车站有几公里?”

“六十公里。”

他看了卡特林一眼,转脸对坦克将军们说:“打坏的坦克都必须在战场上修好。你们在这方面有不少经验。修理员——现在是你们兵团里的主要人物。把那些特别优秀的人提出来,申请授予他们苏联英雄称号。”末了,他转脸对卡特林说:“我知道,我败了您的胃口。好吧,您回去吧,把命令的执行情况检查一下。我知道您的炮兵们的本位爱国主义。大概,他们都不愿意把汽油交出去。所以您得亲自去监督这件事情。”

卡特林喃喃地说了一声:“是。”穿上大衣就出去了。每个人都侧耳倾听着。窗下响起了卡特林愤怒的声音:“开车!走!你睡着了吗?”

军事委员笑了笑,但是他也没有说话。

谢尔吉耶夫斯基进来报告,油槽车已经出发去收取汽油了。

“关于您的供应人员,”西斯科雷洛夫严厉地说,“我们下次还要谈谈。”

他倾听着——远处有隆隆的马达声。

“旅团就要到了,”谢尔吉耶夫斯基说。

真的,不到一会工夫,那个跟西斯克雷洛夫同车来的将军走进房里来了。他报告说,旅团已经到达,正在森林里集中。

“咱们到电报室去吧,”西斯克雷洛夫说。

所有的人都好象听到口令一样,都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跟随着西斯克雷洛夫和谢尔吉耶夫斯基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又剩下鲁缅采夫一个人,他觉得他是一个谁也不需要的人,他来这儿是意外的,所有他又局促不安起来。门又半开了,坦克部队上校喊了他一声,并且开玩笑地说:

“您干吗老是掉队?军事委员每次都问起您呢……”

因将军的关注而感动的鲁缅采夫跟在众人后面出去了,将军尽管事情很多,却牢记着这个相识不久的少校。将军们聚集在一间小屋子里。西斯克雷洛夫不在里面。一片紧张的情形。

“他在跟斯大林同志谈话,”站在门旁的人们中间有人低声说。

有人看了一下表,不知为什么,大家都学啊的样。时间已经晚了——更正确地说,太早了——早晨四点钟。大家都互相望了望——再每个人的目光里都表现出一种叫人高兴的意思:斯大林没有睡觉。

西斯克雷洛夫终于出来了。他把在场的人扫视了一烟,说:“我们收到了下面的指令:不计任何代价向奥德河推进,并在奥德河畔取得据点。不攻打工事强固的城市,绕过他们并向前推进。绕过施奈德穆尔,德属喀琅、兰芝堡、库斯特林。我们将用步兵夺取这些据点。你们的任务是消灭正在向设堡地区增援的德国预备队,切断德国人的防线,而主要的是向奥德河推进。据情报,说希特勒及其参谋部都非常慌乱。”

他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了许多提醒大家警惕的话。

“必须注意,不单是希特勒是如此。从前,当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那些千方百计拖延开辟第二战场的人门,现在却在用全力向前推进……不难明白,今天你们任何一个坦克兵、修理员和供应人员在政治上都起着重大作用。”

“现在我们去看看乌拉尔部队,然后从那儿回家。”西斯克雷洛夫立刻转换了话题,用眼睛找到了鲁缅采夫后,向他点了点头。

“您不留在我们这儿到明天早晨吗?”谢尔吉耶夫斯基问,“休息一会吧……”

“不,该走了,向军事委员会去做报告。我想您现在也该调换指挥所,更向西移动。”

“是。”

西斯克雷洛夫转脸对其余的人说:“没有你们的事了,同志们。”

将军们告别了,除了谢尔吉耶夫斯基以外,他们都走了。西斯克雷洛夫慢慢地走进了他们先前吃晚饭的那个房间。谢尔吉耶夫斯基沉默了片刻,不安地搓弄着他手中的一张卷曲的小地图,一边用异样的声调说:“将军同志,近卫军中尉西斯克雷洛夫英勇地牺牲了。他的坦克向渡口直冲,所以……”

“他们在电话里详细地告诉我了。”西斯克雷洛夫疲乏地说。

“事情发生在前天十六点三十分。我立刻命令报告您。”

“报告过我了。”西斯克雷洛夫沉默了一会,又说:“我要求团部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在莫斯科的我的妻子。我这个要求转告过您了吗?”

“是,将军同志,”谢尔吉耶夫斯基那大而带点麻子的脸立刻抖动了一下,“这个命令传达到了。”

他们默默地穿上衣服,走到街上去了。外面又刮风有潮湿。汽车马达在拂晓的浓雾里不时发出噼啪噼啪声。自动枪手们已经坐在半履带式装甲汽车里自己的座位上。

那个年轻的中尉笔直地站在将军的汽车旁。一看见将军,他就举手敬礼,报告说:“半履带式装甲汽车准备继续前进。”

西斯克雷洛夫问:“坦克兵们招待周到吗?请您吃过饭吗?”

“是,吃过了,”中尉十分严肃地回答。

“那么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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